就在我以为大我们大概就会这样安安稳稳直到高考结束的时候,打击接踵而来。
时逾的妈妈被确诊了乳腺癌早期,手术的初步方案是需要切除乳头和乳晕的大半部分,并且还要伴随后期一段时间的化疗,那时候的技术并不先进,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
先是时逾自己的气胸耽误高考,再是时逾妈妈的这次更重的打击,已经是他们存款的极限。
整整两周,时逾都在学校和医院间穿梭,经常会请假缺勤,也不会再提着早饭或是小吃等我。
他经常自己都顾不上吃饭,越来越瘦,统一体检的时候体重掉到了一百零五,背上只能看到嶙峋的骨架还有脸上青青的胡渣根。
但他依旧会每天都给我发消息,偶尔通个电话,我能从他疲惫的声线里洞察到微不可查的绝望,但他脸上的笑从来都没消失过,不管多难,他都不会抱怨,也不会冷脸。
他在硬撑,看破不说破,我想他一定不想我担心。
我没办法安慰他,只能尽可能拼命学习,认真做出两份笔记,顺便帮他把那些作业和卷子整理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可以节约时间。
他妈妈动手术的前两天,我跟时逾说想去医院看他的妈妈,他拒绝了,他说那不应该是我和她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点都不吉利。
我知道他不想我看到他脆弱的样子,于是我不再坚持,而是我去找了班主任,交给她一张储蓄卡,希望她能帮我转交给时逾。
老班是个极其聪明又开明的女人,她看到这张卡的时候一点没吃惊,只是满眼心疼地望着我:“晚晚,你确定要这么做?这钱你爸爸妈妈知道么?”
我忙解释:“老师放心,这是我自己攒下来的一点压岁钱和零花钱,我爸妈都知道,是交给我自己保管的,从不干预。”
班主任又问:“我能知道里面的数额么?到时候总得转告时逾。”
我说:“当然可以,这里面有六万。”
班主任若有所思:“好,老师再填两万,凑个八万给时逾。”
“谢谢老师,”我向班主任鞠躬道谢,“老师,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时逾这钱是我给的。”
班主任长叹一口气,一阵唏嘘:“我懂你的意思,知道是你给的时逾一定不会收。时逾这孩子我也带了三年,真的是品学兼优,要不是被家里拖累,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学习生活环境,没想到这次他妈妈还生这种病,真是造化弄人,希望这笔钱能帮他们家度过难关,”
“晚晚,老师不是泼你冷水,但希望你也有个心理准备,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可能你们现在还不能理解,但到老师这个年纪,看得多了就能体会,你们以后的难关还不止眼前这点,如果未来你爸妈知道时逾的经济状况,一定是不会同意的,这点你自己清楚么?”
我微微点头,努力撑起一个笑脸:“老师我明白的。”
“你和时逾都是聪明孩子,老师也不多说了,不要影响学习,特别是你,剩下的交给老师,明天老师就去医院看他们,你放心。”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嘴笨,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唯有不停道谢,如果没有老班作为桥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助时逾。
时逾妈妈的手术很顺利,只是术后要继续化疗,病假也不可能一直请着,无奈只能辞职。
生活的重担瞎子都压到了时逾和他爸爸的肩上,他的爸爸只是个小区的保安,工资低微,为此又出去找了份兼职。
而时逾也开始向一些游戏杂志荐稿拿些稿费,他常常盯着自己的画稿出神,但都被我笑闹着打断了。
我知道他想卖自己的游戏方案了,因为曾经有无数的公司投来橄榄枝,出的还不是小数目,但我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他只要一往这当面想,我就开始撩拨他,故意喊他到楼梯口偷偷亲他,刺激他,主动帮他口,让他抱着我的头释放在我嘴里。
那些他以前教我一点点释放自己的招式,我也对他做一遍,至少能让他暂时挥别烦扰。
升到下半学期,所有新课早都结束,更多的是一遍遍的复习和审视自己的薄弱环节和永无止境的模拟考。
当然也迎来了各大学校的自主招生,各校自主招生分配到每个班的名额有限,于是抢名额的环节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开始报名前,老班找了我,她依旧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晚晚,你最近成绩上来很多,冲击本一很有希望,老师也很为你骄傲,但你也知道这一批自招名单里大概率不会有你了,因为基本都被理科班拿走的,当然好多也都是理科班那些家长去主动争取的。今年像上外啊,华师大都没有给到我们学校自招名额,我们也觉得很不公平,但没办法人微言轻,我知道你爸爸在这两个学校都有些关系,你回头问问你爸爸,能不能争取来名额,像小语种这类报考,老师觉得特别适合你。”
“好的,谢谢老师为我考虑,我明白了。”
理科班那边争到头破血流,我们仅剩的两个文科班却陷入了死寂,只能捡些上大和上师大的剩余,竟然没有关系过硬的家长主动跳出来争取,老班自然想到了我爸。
晚上我给我爸去了电话,他一向讲究效率,忙归忙,我的事他还是分外上心。
终于在一周后,我们历史班也有了上外,华师和同济的自招名额。
我爸办事谨慎,也想着多给我和班上同学提供些机会,于是后面的一个月我就开始准备自招的考试。
自招考试一旦通过,高考就只需要拿到学校的最低入档分数线,相当于是拿到了半张免死金牌。
时逾并不在乎自招,一模后他的成绩足够复旦交大,但他知道我非常需要这次机会,于是他还得抽出时间帮我一起准备自招考试。
天天点灯熬油刷题,我整天都困到哈欠连天,班里也开始从刚进入高三的亢奋逐渐走向疲惫期,到处充斥着黑眼圈和红牛的空瓶。
但好消息是,我的自招考试过了录取线。
我以为这大概代表着我们又跨过了一道坎,应该能一扫原先的阴霾。
但偏偏就在高考前的一个月,我爸的公司出事了。
一开始我妈妈并没有告诉我,只是每次给他们打电话接的都是我妈,打我的爸的电话怎么都不通,并且家里每个人都很怪异,连过年他们都没过来。
从小把我带大的阿姨突然辞职说不做了,司机叔叔也不再送我上下学,改换成我的外公外婆从老家过来照顾我。
我每天坐着外公的小电驴去坐地铁,放学外公还会在地铁口接我,而外婆则在家为我准备晚餐。
这样温馨的日子倒让我觉得习惯,只是心里总有团散不去的乌云。
我妈只说是外公外婆来照顾她更放心,又说我平时总抱怨没有走动的时间,现在自己坐坐地铁,也能提早适应大学生活。
只是外公外婆不擅掩藏,时常被我发现坐在家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渐渐的我也有些察觉了,只是没挑明,因为网上能搜到我爸公司即将破产重组的新闻,我妈每次和我电话也都是闪烁其词,只说让我安心备考。
我又开始变得话少起来,心事重重,成绩连连下滑,我不担心钱,只是担心我爸,他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病倒,会不会有什么困难,可是我却一点都帮不上忙。
夏星和程芊音自然是感觉到的,但都很贴心得一句不问,只是尽可能地逗我开心,陪我在操场散步。
乔涵开始每个中午过来给我送好吃的,她最了解我,自然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送了我一副新版的塔罗牌,说一看到就觉得跟我有缘,以后我会用得到。
时逾还是会在每周五帮我复习,但他能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也不逼我,我学不进去的时候他就让我靠着他的肩放空。
我装着冷静,心里一团浆糊,问他:“时逾,我万一考不好怎么办?”
时逾合上书本,搂紧我:“那有什么关系,不是非得在哪一所大学才能学成才,其实走到哪儿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