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来,悄声道:“就写赠给亲爱的……”
他话没说完,苏眉已经甩脱了他的手,虞绍珩笑道:“亲爱的朋友,好不好?”
苏眉背对着他,静静的声音像红叶落进泉水:“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过了今天,所有这些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虞绍珩从身后轻轻揽住了她:“我可以,你可以吗?”
苏眉木然点了点头,虞绍珩莞尔一笑:“说你没良心,一点都不冤枉。”他的气息若即若离地在她发间逡巡,无声无息地纠缠着她的心跳,叫她倏然想起那些凛冽的缠绵,苏眉惶惶然犹豫着是不是要推开他,身后的人却已然放开了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说罢,拿起那张速写走到门边才又回过头来:“我就在隔壁,要是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虞绍珩一走,竟真的走了个干净。
苏眉心事芜杂,把自己埋在枕被间几番辗转,亦难成眠。柔糯的丝绸间有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床铺显然被收拾过了,一想到这个,脸颊便像浸在了热水里,轻微的窒息般的烫。
如果不是母亲提醒,她几乎就要答应他了,她怎么会……她是真的对他动了心吗?可是,她的丈夫离开还不到一年。她以为会恒久不变的情感这样快就被她自己涂错了颜色,这背叛让她觉得羞耻。
她不该是这样的。
他和她的丈夫截然不同,如果她爱慕她的丈夫,她就不应该会喜欢他。
许兰荪待她始终像个长辈,彼时,她从不觉得一样,因为从她认得他开始,他们就是这样。在她仰望的目光里,他如何行事都是天经地义——何况,她在家里看父亲母亲也是相敬如宾,持重和睦。她觉得,中国人的方式就是这样。
但虞绍珩却不是,他戏弄她、逼迫她、诱哄她、保护她,是浪子亦是绅士,像欧洲小说里的浪漫情人,又像闹别扭的任性孩童,幼稚又放荡。但是她得承认,在那些离弦走板之中,她的确有过不同寻常的快活。她忽然很想知道,有没有人也像他们一样,或许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这样的,或许……她忽然想起唐恬,唐恬常常同叶喆拌嘴,或许她和叶喆是这样的?
不过,这个问题她已经不必再想了,过了今晚,所有的事就都会变成永远封存在记忆里的一场旧梦。而此时此刻,她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可以继续沉溺在这梦境里。
她阂上眼,他笑意清浅的一双眼便冉冉浮了出来。
阳光透过洁白的轻纱洒满了整个房间。苏眉怔忡忪地睁开眼,才一适应明丽的日光,便见窗前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熨贴的制服在逆光里如林谷深处的苍绿乔木。
她愣了愣,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虞绍珩没有答话,只沉沉说了一句:“眉眉,雨停了。”
他声音里的忧悒让满室阳光都失了温度。
雨停了,所有的潮意水声都在这无可阻挡的灿然日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雨停了,他再没有留下她的借口,她也再没有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他回过头,笑容里一点失落也没有,直视目光却飘忽着不肯落在她身上:“你休息好了再下来。吃完早饭,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虽然坐下来吃饭的只有苏眉和虞绍珩两个人,但早餐还是中西皆备地摆了半张长桌。虞绍珩的心情似乎很好,殷勤客气得恰到好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谈笑风生。
苏眉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点莫名地酸涩,奶香浓郁的蛋挞卷在舌尖,也不觉香甜。她胡乱吃了几口,便说“好了”。
虞绍珩面上的笑容滞了一瞬,迟疑着劝道:“再吃一点吧。”
她又勉强吃了一只粉粿,觉得每一口都噎在了胸口。
虞绍珩见她搁了筷子,也不再劝,颔首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安排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