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廷东回到岚桥庄园的时候,发现晚饭已经做好了,摆了满满一桌,丰盛到不可思议。
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身影,姜廷东走过去,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孔映正在准备喝的,答了一句:“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是阮沁做好送过来的。”
姜廷东了解了似的点点头,靠过去,拿起孔映刚倒好的红酒,喝了一口。
“好喝吗?从你酒柜里翻出来的,2002年的里奇堡。”孔映问。
“还不错,你尝尝。”
“好啊。”孔映踮起了脚,用舌头灵活地在他口中转了一圈,然后咂咂嘴,“嗯,是挺好喝的,不愧卖得这么贵。”
姜廷东愣了一下,随即钳住她的腰,刚要靠近,后者嬉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端起了酒杯:“我饿了,快吃饭吧。”
她越发明目张胆了,姜廷东却拿她没办法,只能强压心中的那团火。
阮沁对孔映的关心,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桌饭菜上。
孔映觉得要是再多给她点时间,她恐怕连满汉全席都做得出来。
饭桌上,姜廷东突然问孔映:“温沉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
“他进小区的时候,警卫打电话跟我核实过了。”
“哦。”孔映轻描淡写,“他不放心我,过来看看,顺便跟我说说医院的近况。”
孔映没有提起她似乎开始回忆起温沉的事,虽然只是碎片,但她清楚,她和温沉之间的关系绝非她以前想象中那样简单。
她很享受现在和姜廷东的状态,她不想要改变,至少,不是现在。
孔映:“对了,我明天要出去一趟,和我的心理医生约好了。”
“我送你过去吧,现在全棕榈市的媒体都在盯你,还是小心为好。”
“你不用上班的吗?”
“我从今天开始休假两个星期,这段时间,我都可以陪你。”
“陪我?你确定?”孔映托着腮,冲姜廷东笑,“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像夫妇吗?我是整天待在家里的家庭主妇,你是负责外出赚钱的模范丈夫。”
说罢,她又严肃起来:“姜廷东,我说过……”
姜廷东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本是没必要每天都留下的,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一下班就往这里跑。见面见得太频繁,恐怕给孔映带来了负担。
明明说过是需要的时候才会见面的,现在却变成了只要一天不见,自己就会坐立不安的地步。
明明连恋爱都不算,只是双方都不用负责的温存而已,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姜廷东花了几秒整理了一下心绪,将坂姜制药的药物试验报告摆在孔映面前:“不说这个了,我有点事要问你。”
“这是什么?”
“这个是一年半前坂姜制药在宝和医院做的药物试验的报告,被坂姜制药前阵子错寄给了颜晰,按理说这份文件早已被林泰寄回了,可却让我在卧室的枕头里找到了。颜晰也回忆说,林泰就是在那前后开始变得奇怪的。这件事事关宝和医院,这个试验,你有印象吗?”
“那时候我在宝和上班,是有听说过。”孔映翻了几页,“不过这是儿科的事,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你看看后面的试验结果。”
孔映翻到后面,读了一会儿,深深皱起了眉:“这药……”
“有问题?”
“杜兴氏肌肉营养不良症这个病,是遗传病,目前无法治愈,但一般来说,患者坚持良好的支持治疗的话,是还有十年以上的寿命的。但你看,前前后后参与这项试验的孩子有三十二个,在为期半年的追踪调查里,就死了十四个……”
“你是说,孩子们的死因不是因为遗传病,而是试验药物出了问题?”
孔映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想,毕竟我不是儿科医生,如果参与试验的孩子病程都已到了晚期,死亡率高,也是说得通的。”
“林泰的女儿林念穆,也在死亡名单上。还有,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叔叔,姜成元。”
“坂姜制药的会长?”
“你认识?”
“我父亲住院的时候,他有来探望过。”说到这儿,孔映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孔映掏出手机,将存着坂姜制药员工旅游合照的手机摆在了姜廷东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合影里的这个男人,就是和林泰一起死掉的那个司机。”
姜廷东仔细看了看,见到了几个略微熟悉的面孔,问道:“这是坂姜制药的员工合影?你怎么会有?”
“阮沁现在在坂姜制药工作,她托同事问过了,这个人是姜傲的司机,叫冯貉,不过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公司了。当然了,他早死在那场车祸里了,是不可能再出现在坂姜制药了。”
见姜廷东紧锁着眉头不说话,孔映问他:“你有白板吗?”
“什么?”
“白板和马克笔。”
“我书房有,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孔映就从姜廷东的书房里把白板推了出来,立在餐桌旁边。
她先是写了宝和医院和坂姜制药,又陆续添了姜成元、姜傲、聂远、冯貉、林泰、林念穆和颜晰的名字进去。
“药物试验在宝和医院的负责医生是谁?”孔映突然问。
姜廷东翻了翻那份报告:“叫沈婉。”
孔映愣了:“沈婉?”
可不是吗?她竟然忘了,儿科的主任就是沈婉啊。
“怎么了?”
“她是我继母。”
说罢,孔映转过身去,在白板上又添上了沈婉的名字。
孔映抱着双臂,用手指轻点着下巴:“假设,这份报告真的被林泰看到了,他对女儿的死因产生了怀疑,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是性格冲动的人,穆穆又是他的心头肉,如果他真的有所怀疑,大概会直接去找坂姜制药的人对质吧。”
“那如果这件事传到了你叔叔或者姜傲耳朵里……”
姜廷东终于明白孔映想说的是什么了:“你是说,聂远和冯貉是我叔叔派去杀林泰的,因为怕林泰向外界泄露药物试验事故的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孔映看似疯狂的推理,却也不无道理,姜廷东跟着她的思路继续走下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聂远害死林泰还不够,还要去害颜晰?因为他以为颜晰也看懂了那份报告。”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孔映忙碌地在白板上画着线,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物,终于被慢慢串了起来。
孔映望向唯一那个没有被连任何线的名字,喃喃道,“沈婉是儿科主任,如果试验有问题,她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也参与其中……”
那孔武呢?
孔映在心里摇摇头,那时候院长还是母亲,她还在世,父亲应该并没有和沈婉有什么牵扯。
孔映将沈婉和姜成元用虚线连在了一起,然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夜晚,姜廷东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孔映刚才的推理,还是因为孔映开始察觉到他的心情,又或许,两者都有。
一直醒着到凌晨三点,姜廷东干脆起身去了书房。
书柜上还摆着他与徐怀莎的合影,那是他们三年前在阿根廷的乌斯怀亚照的,那里有一座灯塔,因为再向南就是南极,所以被人称为“世界尽头的灯塔”。
那时候徐怀莎靠在他怀里,对他说:“廷东,我们来过世界的尽头了,那你要答应我,也要一直陪我到时间的尽头。”
他答应了她。
但只有他知道,早在八年前他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答应她了。
可她却走了。
她走得如此干净利落,轻松地忘记,他站在她远去的那条道路,将心脏撕裂了、揉碎了,从此由它在血水里自生自灭。
最近舆论凶猛,梁昱君还以为孔映不会来了。
“最近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面前的孔映少见地穿着休闲装,看起来舒适而放松。
“很好,我很高兴你没有被舆论影响到,之前我看到新闻,还在为你担心来着。”梁昱君微笑着,“那些记者没有为难你吗?”
“我现在在外面住,所以记者们找不到我。”
“你自己?”
孔映顿了一下:“我住在姜廷东家。”
“很好,有一段稳定的感情,对你的病情恢复会很有帮助。”
“我们没有交往,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见面。”
昨晚她起夜,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从门缝里看到姜廷东手中拿着那个相框,她之前去他书房取白板的时候就看过那个相框,那里面是他和徐怀莎的合影。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姜廷东的心不曾改变。
梁昱君:“那你有没有再出现记忆断层?”
“没有。而且,我在慢慢找回一些车祸中失去的记忆,关于母亲的,还有关于温沉的。”
“温沉?”梁昱君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微微抬起了头。
“嗯,温沉和我推荐你的时候,他说过,你们以前是医学院的同学,也是多年的朋友。这么说,你应该很了解他吧?”
“没错,我们的确认识很多年了,不过倒也谈不上了解,只能说相熟吧,怎么了?”梁昱君淡淡的,口吻里似乎有些回避的意味。
“我总觉得温沉在隐瞒什么,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是记起什么了吗?”
“一点点。”孔映有些沮丧,“但无论我怎么追问他,他都不肯告诉我实情。”
梁昱君听到这里,表情掺进了细微的悲戚:“可能他觉得,有些事,与其由他告诉你,不如你自己想起来更好吧。”
孔映苦笑,要是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难道温沉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就要开始催眠治疗了。希望今天的催眠,能给我们更多信息。好了孔映,现在慢慢闭上你的眼睛,想象你面前是一片汪洋大海……”
五分钟后。
孔映睁开了眼睛。
她舔着嘴唇,笑得邪气四溢:“梁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梁昱君直视她的双眼,微微一笑:“你好,孔映。或许,我该称呼你,阿曼达?”
姜廷东在等孔映的空当,接到一通电话。
是姜傲,说有事要和他当面谈。
等姜廷东驱车到约定的咖啡厅的时候,姜傲已经到了。
姜廷东走过去,姜傲见到他,露出一个微笑:“来了?”
姜廷东不动声色地坐定:“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不用这么着急吧。”姜傲挥手叫了两杯咖啡。
“我待会儿要去接人,不能停留太久。”
“接谁?”
姜廷东没回答。
“上次在庆功宴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叫孔映是吧?”姜傲顿时明白了,“但我可是听说,她最近麻烦缠身啊。”
姜廷东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事吗?”
看着姜廷东冰冷的脸,姜傲突然笑了:“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很要好的,经常在一起玩。那时候你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我有时候嫌你烦不带你玩,你还跟我撒泼打滚。”
两杯黑咖啡被端上了桌,姜傲拿过一杯喝了一口,姜廷东则一动没动。
“没想到,现在我们成了一年也不会打一通电话的关系了。”姜傲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怨恨我爸,也怨恨我。我爸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公司,我则夺走了怀莎。你怨我们,也是应该。”
“你直说吧,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姜傲从公文包掏出一个红色信封:“这个给你。本来想寄给你的,但毕竟涉及怀莎,我觉得还是亲自送过来比较好。”
姜廷东拆开信封,烫金的“婚礼请柬”四个字,跳进了姜廷东的眼睛。
“我和怀莎下下个月结婚,庆典就在本市。”
姜廷东盯着那份请柬,好久没有出声。
姜傲琢磨不透姜廷东的心情,轻声道:“事情也过去许久了,对的错的,也都该释怀了吧?我们毕竟是兄弟,不该像仇人一样相处。”
“为什么?”姜廷东突然问。
“嗯?”
“请柬我可以收下,但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为什么不能干净利落地放我走?”
他们想要他怎么样呢?
坂姜制药已经成了他们父子的盘中餐,他这个昔日的继承人如今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局外人,没有一丁点话语权。
而徐怀莎,明知道相爱七年,骤然分手令他蚀骨剜心,却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折磨他的机会。
难道真的要他去到婚礼现场,亲口对他们说恭喜吗?
“廷东,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和徐怀莎分手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如果她走了,就不要再以任何方式回来,包括这种。”
“但至少我想我们应像家人一样相处。”姜傲见姜廷东面无缓和之色,又道,“我已经跟爸谈过了,你毕竟是姜家的孩子,再过一阵子,就回坂姜制药上班吧。”
听到这句,姜廷东突然冷冷地笑了。
“拿着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来施舍我吗?姜傲,我以为你至少会做得比这个好一点的。看来是我错了。”
姜廷东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姜傲错愕在原地。
从诊所出来,孔映就发现了姜廷东的不同寻常。平时就已经够少言寡语的他,从诊所到民宿这一路,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民宿的计划是昨晚两人想好的,趁着两人都没有工作,可以出来放松一下。可是现在,看着这种状态的姜廷东,孔映不确定度假是不是个好提议了。
预约好的湖边小屋距离棕榈市两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到达入住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
说是小屋,其实是临湖的一整栋别墅,前院连着长长的栈桥,码头还停着快艇,可以随意使用。
孔映打开卧室的门,发现竟是她最喜欢的全敞式落地窗,美好的湖景一览无遗,对岸的点点灯光更是美到极致。
“姜……”她兴奋地转身,却被姜廷东堵住了嘴。
急切地、激烈地,那不只是吻了,而是令人战栗的啃咬,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进肚子里。
混乱中,孔映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姜廷东托起她的下身,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床上。
孔映在姜廷东密集的亲吻中艰难地喘息,觉得自己似乎要融化了。
姜廷东跪在床上,一边吻她,一边解着衬衫扣子。孔映顺势将手从他的腹部伸进去,向两侧摸索,最后环住了他的腰。
衬衫被脱掉了,姜廷东赤裸着上身,俯身紧紧贴住了她的身体。
即便孔映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如此完美的身材,就像催情药,每看一眼,都让她更加疯狂。
姜廷东把她抱得太紧了,紧到她难以呼吸。
沦陷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因为感官的欢愉已经冲破了一切时间空间,让她失掉了所有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姜廷东却仍不知疲倦。孔映觉得,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身体,而是流动的水,瘫软到她无法控制。
就在姜廷东冲上云霄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孔映,我们在一起吧。”
孔映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姜廷东已经睡着了。
毯子只搭到他的腰,昏黄的落地灯下,姜廷东美好得就像一幅油画。
孔映一件一件地穿回自己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将妆补好,然后拎起了行李箱。
棕榈市檀香花园别墅区。
这还是回国以来,孔映第一次回孔家。
这栋房子拥有着她14岁前所有的童年回忆,可如今再站在这里,不知道为何,孔映却没有一丝怀念的感觉。
门是保姆林妈开的,她看到孔映,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上来紧紧抓住孔映的手,抹起了眼泪。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妈帮她把行李提进了门,孔映站在玄关环顾,这里的装潢变了不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自从先生把你送去美国疗养,我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回来,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心里这颗石头,总算落地了……”
林妈是看着孔映长大的,孔映在她这儿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女儿。
孔映看着林妈落泪,心里一阵酸楚:“对不起,我这次回国,一直没抽出时间回来看您,让您挂记了。”
这是谎话,但孔映无法说出口,她不回家是因为她始终无法接受沈婉。
“没事,你过得好,林妈就知足。”
“我爸呢?”
“你爸之前出院了,回来住了几天,医院的事出了以后,他身体又不好了,又回医院住着了。”
“那沈婉呢?”孔映问。
“也好几天没回来了,应该是在医院伺候着吧。”
这样最好。
她还不想在这个家里见到沈婉。
孔映在客厅坐下,林妈跑去厨房准备喝的,远远地,孔映听见厨房传来林妈的声音:“小映,想喝什么?”
“哦,热巧克力好了。”
“还是老样子吗?一泵巧克力糖浆,一层薄生奶油,加脱脂牛奶?”
孔映愣了,等到林妈把咖啡杯端到她面前,她才问:“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
“你不记得啦?以前你可挑剔了,热巧克力这么做你才会喝,不然你是一口都不会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