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林家森木讷地看着他,“我很想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无近忧,必有远虑。轮回里的芸芸众生谁都逃脱不了所谓的贪、嗔、痴,”凌客川长叹一声,“人都要为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的,尤其是那些知道太多而得到太少的人,如果无事可做,那就只能靠写书解闷了。”
“也可以看看电视,打打球,”林家森说,“甚至像你一样参禅打坐,钻研佛经。”
“你说的那是普通人,和像我这样在人生当中有些小成功的人,”凌客川说,“但孙异不一样,他是个野心勃勃却得不到满足的人,是个无比现实没有半点悲天悯人的人,他有作家的细腻情感,缜密的逻辑思维,却被一颗yu求不满的现实之心羁绊――无法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人,他看不进那些无巧不成书的影视剧,因为这在他看来都是纯粹的扯淡,他也无法像我一样怀着一颗罪孽深重的心虔诚求佛,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得到超度。”
“你……罪孽深重?”林家森颇为不解,“无法理解,你越活越傻了。”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凌客川淡淡道,“你不是佛教徒,你是不会明白的。”
“人各有所好,”林家森叹道,“我也不能以己度人。你说的那些罪孽什么的我不想听,你还是继续说孙异吧!”
“好吧!”凌客川沉吟片刻,接着说,“他喜欢看一些很另类的书,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人生乐趣啊……你这次去孙异家,有没有注意过他的藏书?”
林家森想了一想,说:“他的书桌上倒是放了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奋斗》。”
“我知道,那是他的最爱,他这辈子就是被这本斗志昂扬的书毁掉的……”凌客川停顿了一下,问,“他的书架上放着哪些书你有注意吗?”
“这个……”林家森说,“倒是没怎么细看,有那么两本书,一本书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陷坑与钟摆》,还有一本《主教谋杀案》,对了,还有巴尔扎克的《驴皮记》,老舍的《骆驼祥子》,那两本书我年轻的时候也看过。”
凌客川叹道:“他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看一些国内和国外的具有批判性的现实悲剧小说,当然,还有那些关于密室杀人的智力小说。不过……”
“不过什么?”
凌客川微笑着看着林家森,“你知道《主教谋杀案》的作者是谁吗?”
“谁?”
“一个出生在十九世纪末的美国人,他叫范达因。”
“这人怎么了?”林家森不免好奇的问。
凌客川叹道:“这人写了一本在全世界享誉盛名的短篇小说,但不是《主教谋杀案》,那本书也不能称之为小说,但却比小说更精彩!”
林家森垂下眼睛,问:“那是什么?”
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和凌客川讨论文学,但他也感觉到凌客川也绝不只是和他讨论文学那么简单。
凌客川笑着说:“是《范达因二十准则》。”
“这是什么鬼书?”
“你听我说,”凌客川缓缓道,“直到今天,这本书仍然被全世界的侦探小说家奉为本格派密室推理小说不可违背的至理法则。”
林家森似乎听不下去了,有些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这样跟你保证,尽管你和孙异在他家里商讨浩非的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场,”凌客川接着说,“但是他必定认为给浩非做局的凶手就在梁四海,骆晨,我,还有他这几个人当中。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极了,”林家森叹道,“他的确是这样说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客川长叹一声,“我看孙异他八成是得神经病了。”
“怎么说话呢?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林家森埋怨道,“你这是哪跟哪啊?难不成你也得了神经病?”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凌客川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金刚经,然后又是一声长叹,“罪过罪过,看来我还是六根不净,怎么可以说孙异是神经病呢?他现在可能早就沦落成一个书呆子了!”
“什么意思?”
“老林你有所不知,”凌客川接着说,“《范达因二十准则》里其中有一条,大概意思是说,凡是在故事中的谋杀案里,凶手必定是故事里的主要人物,而且通常是侦探最不愿相信的那个人,如果把凶手设定为路人甲,或者路人乙,那么这样的故事很难成立。”
“你的意思是……”林家森疑惑道,“孙异把浩非惹上的这件案子当成侦探故事来推理啦?”
“你觉得呢?”凌客川狡黠的笑了起来,“一个被你囚禁了十七年的心高气傲的野心家,呆在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么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除了看一些智力小说解闷。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活在故事里的可怜人,关于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对!”林家森摇摇头,“你说的不对,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不可能像你说的变成了一个活在小说世界里的书呆子!你在狡辩!”
“哎……”凌客川无奈的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你想想看,你和梁四海都心知肚明,你们的仇人并不少,当年被你们联手干掉的几个黑老大只不过是蹲了几年大牢,枪毙的又有几人,他们有没有向你们俩复仇的可能?至于网络上那个爆料十七年前特大丑闻的‘热心人士’……据我所知,当年参加那场火拼的双方混混就有三十多人,他们哪一个不是亲身经历这件事,你和孙异为什么就偏偏怀疑上我了呢?”
林家森沉默地低下了头。
“凶手是局内人的这种现象,一般只会出现在推理小说里,”凌客川讽刺道,“现实中哪有那种事情!我不说孙异是个神经病,书呆子,我又能说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