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不容易,我就下车查看。我赶到的时候,已有好几个司机围在那里。我挤进人群,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哥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个小年轻。大哥的老婆抱着孩子就在他身旁,两人哭得跟什么似的。
“那个青年我认识,他是服务区的油耗子,我听了一会儿,原来那个大哥晚上停车时,放了一桶油在车尾,可不知被谁给收了,油耗子认为大哥不懂规矩,就把他的油箱给抽得一滴不剩。大哥对天赌咒,说贡油就放在车尾,可青年死活也不承认收了。
“我听旁边的司机窃窃私语,说这种事不止发生过一次。他们都说,这个小年轻好赌,不守规矩,明明收了贡油,还去抽油箱。虽说大家心知肚明,但也都敢怒不敢言。堂堂一米八几的中年大哥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哀求,他说他已经没钱再加油,剩下的一箱油,也只够跑回家,如果把这一箱油抽走,他的老婆孩子就要睡公路了。油耗子怎么可能良心发现,他指着大哥的鼻子警告他,如果还敢这样纠缠下去,就把车列进黑名单,以后永远都别想再干了!我他妈就是被这句话勾起了怒火,油耗子走后,我给大哥掏了300元,帮他们渡过了难关。
“但这事就像打开了闸门一样,想起那些年我经历的一切,我心里头那个恨啊,恨不得当场把那个油耗子撕成碎片。可吃一堑长一智,我开的毕竟是聂叔的车,我不能给他找麻烦……”
说到这里,闫建龙憨厚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意,似乎已然沉静在某种快感里,他原本清明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扭曲而疯狂。
“明里我干不过他们,暗里我还不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吗?”
他陡然看向展峰,咧开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想过很多种方法,但都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既然油耗子这么喜欢柴油,行!那我就让他们喝个够!
“我跟炮圈儿送柴油的哑巴关系不错,从他那里,我弄了几个大号油桶。为了能多杀几个油耗子,相同的路线,我只作案一次,而且中间间隔最少半年,就这样,我用五年多的时间,连杀了九只油耗子。
“警官,你刚才说得没错。我当初冲卡,确实是以为事情败露了,可我避而不见,不是因为我担心自己被抓,我其实是担心这件事与聂叔扯上关系,毕竟我是用他的货车作的案。我知道,我很对不起聂叔,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受着良心的谴责,但我不敢冒这个险。杀人的事,我也一点都不后悔。”
展峰无言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仍然在笑着,眼眶通红,从他脸上已经找不到之前那个憨厚的模样,他现在看起来宛若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告诉你……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还会杀了他们,我不管你们警察怎么认为,在我看来,有些事,光讲法律根本没有用,要是不给这些社会渣滓一点血的教训,他们永远会骑在老实人头上拉屎撒尿!永远——”
展峰缓缓站起,俯视着闫建龙,眼神悲悯。
“为什么那么看我?”闫建龙凶狠地瞪着展峰,“为什么?我不需要同情,我杀了人,我觉得值得。”
“你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展峰说,“油耗子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欺负老实人,让他们家破人亡,而你亲手杀人,从结果看来,这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该死!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只是一群生活在阴暗处的老鼠。”闫建龙愤怒地咆哮。
“你不也在阴暗处活到现在吗?”展峰反问,“你还记得你养父的心愿吗?让你清清白白地成为一个军人。”
闫建龙的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