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会做梦,时梦时醒,亦梦亦醒,美梦时渴望继续酣睡,噩梦时又迫切地需要醒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脑海,以至整座寝殿都开始沉浸在这样的梦境里,迷迷荡荡、浮浮沉沉……我被他们遗忘了,又或者、他们被我遗忘了……
秋风凛凛,秋雨潇潇,我疏懒地坐在窗边,目光凝在蒙尘的凤凰上,指尖却轻轻拨弄着怀中的新琴。前阵子有个女官呈上来一块桐木,说是在整理旧宫物件时发现的,觉得木料非同一般,问我要不要制成琵琶或什么器乐来解闷。
我不禁哑然失笑,看来我的寂寞已经写在了脸上。不过那块桐木确实绝佳,我还是让工匠制成了琴,弹着消闲。许是在深宫中囚困了太多年,桐木散发着微苦的馨香,琴音幽怨中又带着点超脱,仿佛长眠的人终于结束了梦中的游荡,缓缓睁开眼睛,对它曾经厌烦的一切又恢复了稍许兴致。
一只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合着我的曲意拨动了几下琴弦,我侧过头,看到了半张沉郁的脸,温暖熟悉,却又不甚疏离。
“怎么了?”
“主上、”
“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刘骜伸手轻拂我额间的青丝,却任由自己的墨发在秋风中飞扬。他分明穿着锦绣深衣,襟前的龙鳞熠熠生辉,可周身却夹杂着黯淡的气息,仿佛头上有黑云笼罩一般。
我无言,目光越过他英武的脸庞和阴郁的眼,那高高束起的发髻上已有银丝闪现。此时我才真正理解爹爹不舍得我们长大的心情,长大就意味着分离;而老去、更意味着长离。
“哐当——”一声,琴砸落在地,我伸手搂住刘骜的脖颈,就这样隔着窗和他拥抱,半梦半醒,半昧半明。有水渍落在脸上,不知是秋风卷起细雨,还是心伤激起泪花,我拥紧熟悉的他,只想让时光停下。
“我以为有了凤凰,你就不会再制新琴了。”许久,他忽然沉声叹息。
“这……”我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来凤凰已经弹不出你的心曲了。”刘骜松开怀抱,两手按住我的肩,黑夜般浓重的双眸直视着我:“庆安世、”
一阵静默之后,他唇角扬起苦笑:“你喜欢他。”
“主上怎能这么说?”我十分诧异,但到底有些心虚,声音被淅淅沥沥的秋雨湮没,好似秋蝉破碎的吟哦。
“我提到他时,你那瞬间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刘骜用手蒙住我的眼睛,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其实你喜欢他也没错,比喜欢我要好。”
“主上、”我忙忙去拽他的衣袖,终还是晚了一步,但我也没有去追,依旧凭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雨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愈加凄惶了,仿佛女子压抑的哭泣,我被搅得一阵烦乱,心底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娘娘,雨越下越大了,还是把窗关了吧,别着凉。”小萼走过来关窗,她的声音很小,不知是方才听到了我和刘骜的对话,还是我此时的脸色太过憔悴。
“小萼,这几日牛官令那边没有人来报信吗?”
“没有呢。”
“那你替我去一趟吧,看看曹宫近日如何,孩子应该快出生了,你吩咐她们好生照料。”
小萼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声去了,这一去却直到天黑才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雨下得太急,我耽搁了一会儿。”小萼低着头,一手搓着衣角,心神不宁。
“曹宫还好吗?”
“还好。”
“那孩子呢,是不是快出生了?”我莫名感到慌乱,心绪如窗外的雨注在冷风的肆虐下杂乱无章。
“嗯……快了吧。”
“传牛官令过来,我要亲自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