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燕柏昂眉梢一跳。
下属心想,燕总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层?但他下意识并没打算这么做,难不成他虽然看起来冷血无情,但燕一谢到底是他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他还是不希望让关系破裂到那种程度?
燕柏昂蹙眉道:“你不了解那小子,他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燕一谢最恨被威胁,恐怕宁愿没有这百分之一治疗腿疾的机会。
何况燕柏昂的确不希望与燕一谢之间的关系彻底崩坍。
他再不可能有别的孩子,燕一谢便是他唯一的骨血,他哪怕再亲情淡漠,但他也不希望晚景凄凉。
下属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但倘若,用来威胁少爷身边的那女孩呢。”
谁也想不通为什么燕一谢放着唾手可得的继承权不要。归根结底,是他对财势不再有野心。
那么要想让他回去,就得激起他的野心——让他恨那女孩,让他没办法再和她在一起,让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他变得想要站上高位,以此来夺取另一些东西。
燕柏昂没办法让燕少回去,继承燕家的诱惑也没办法让燕少回去。
唯有那少女能。
或许是因为睡前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晚上姜宁翻来覆去,出了一身汗,不可避免地又梦到了上一世的许多场景。
死在手术台上后她的意识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是飘荡在墓碑上方的。
是一处专门修建成别墅,用篱笆栅栏围起来,种满黄色小花的墓碑,放眼望去,山坡上草长莺飞。
许多人生前都没办法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一平米,何况是死后拥有这么辽阔的山头。
而当时郑若楠已经病逝多年,姜帆已经入狱,许鸣翊并没有这个财力,因此给姜宁修建这座墓碑的,不可能是他们。
梦里正在下雨,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墓碑前沉默地站了许久。
又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睡梦中的姜宁眼皮沉重,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着举伞的那一截矜贵有力的手腕。
但半梦半醒的姜宁知道这是燕一谢,感到无比安心,并没挣扎着想要醒来,而像是回味什么已无法挽回的过去一般,安静地沉溺在梦境里。
时间流逝着,仿佛隔着时空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大雨渐渐小了。男人抬手,轻轻摘了落在墓碑上的一片落叶,又朝着姜宁注视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姜宁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梦醒了。
……
闹钟响起来,郑若楠在外面敲姜帆的门:“该起床了。”
姜宁揉了揉额头,将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摸到闹钟,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
她掀开被子爬起来,动作却忽然顿了一下。
等等——
先前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梦也是醒来就剩下一个模糊的片段了,这一次的梦相较于之前,算是比较清晰的。
梦里的男人,是步行离开山坡的。
也就是说,上一世最后燕一谢的腿是恢复了健康的?
姜宁赶紧闭上眼睛,试图再把梦延续下去,她得看清楚燕一谢的脚踝,是否有仿生骨骼的痕迹。
但是再闭上眼睛,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郑若楠推门进来,看见姜宁坐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便过来催促:“快,待会儿要迟到了。”
这下彻底被打断,脑海里的场景再也浮现不起来了。
姜宁怨念地看了一眼她妈,从床上爬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姜宁一直走神,不确定这到底只是自己昨晚的一个梦,还是重生之前自己的魂魄游荡在墓碑附近所看到的真实景象。
重生回来后,她的记忆就有点模糊,而且现在毕竟已经过了三年,关于上辈子的记忆肯定也没那么清晰了。
但她更倾向于是真实场景。
因为上辈子她死后,的确就是游荡在那一块墓碑附近。
姜宁心里难掩激动——所以说,之后燕一谢肯定因为某个契机,能重新站起来。她得立刻去学校告诉燕一谢这件事。
姜宁嘴里叼上两块面包,几乎恨不得背上书包立马往外冲。
郑若楠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嗔怪道:“急什么,吃完我送你俩。”
姜宁刚要说自己可以坐公交去,就想到最近还是乖点比较好,不然郑若楠肯定要以为她是急着去学校见燕一谢,又要不悦。
姜帆坐在对面,一口气喝了两罐牛奶。他马上就要满十七岁,这两年个子窜得飞快。
郑若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昨晚姜帆将成绩单拿出来,他最近月考冲进了全年级前一百。这是他考得最好的一次。按照他班主任所说,这个成绩要是保持下去,虽然没办法上清北,但至少也能上一所非常不错的重点大学了。
姜帆也有点儿得意洋洋,向姜宁索要礼物:“你不送我点儿什么表扬我一下?”
姜宁随口道:“送你一双鞋,你自己挑,回头购物车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