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许秘书回来,高市长淡淡地问:“人送走了?”
许秘书点头道:“下去正好碰到一辆公交车。”
高市长捏着省报,问道:“许秘书,你说说,你觉得余厂长怎么样?”
许秘书觊了高市长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便保守地说:“余厂长能力很强,就是人比较年轻,用冲劲儿有干劲,还有热血。”
高市长颔首,又问:“那你觉得这是好还是坏?”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许秘书犹豫着怎么开口才合适,高市长已经笑了,给出了答案:“年轻人嘛,没点热血冲动,还能叫年轻人吗?”
许秘书连忙附和道:“高市长你说得有道理。”
高市长摇摇头,放下报纸:“许秘书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说话的方式啊,哎,还是跟余厂长聊天舒服,有一说一,有什么说什么,从她嘴里能听到真话,痛快。”
许秘书心里一凛,硬着头皮道:“确实,余厂长热血有正义感,又心系百姓,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啊,人才。她还有三年才毕业吧?”高市长冷不丁地提起。
许秘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对,她今年大二,还有差不多三年才能毕业。”
“三年,有点久啊。”高市长感叹了一句,没再说其他的,“准备一下,去开会吧!”
——
余思雅坐上公交车,并没有先回学校,而是去了二门市部上楼打电话。
“喂,胡秘书吗?我是余思雅,梅书记这会儿有空吗?”
电话那端很快换了个声音:“余厂长,是我,梅书记,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看前天的省报了吗?咱们县粮食大丰收,稻谷收成比去年增加了两倍。”
听出他的兴奋,余思雅也跟着笑了:“知道了,我刚在高市长那儿看到报纸。”
“高市长?今天不是周末,你有课吧,怎么又跑去市政府了?”梅书记诧异地问道。
余思雅笑着调侃:“那还不是咱们梅书记上省报了嘛。高市长叫我去的,想先了解一下咱们县的粮食增产情况,我如实说了,高市长给我透露了个信息,省里面非常重视这件事,准备派考察小组去咱们县里,你做好准备啊。”
听说上面要派人下来考察,梅书记有点紧张了:“余厂长,这具体的考察人员你知道吗?”
余思雅自然不清楚:“高市长没细说,但我估计粮食局的领导,省城这边,还有农业部门这些肯定少不了,其他应该还会有一些领导干部。我就先跟你通个气,你也不用紧张,咱们该干嘛就干嘛,将咱们平时的作风展现给领导们就行了。”
梅书记笑着道:“你说得有道理,这省城也没下发通知,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哪天来,做太多,搞不好还弄巧成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是这个理。”余思雅打电话除了提醒梅书记这个事,还有个更关键的事情,“梅书记,我听说粮站那边不高兴,去市里把咱们告了,没事吧?”
梅书记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这群家伙,让他们批点粮食给咱们的时候推三阻四,现在咱们自己解决了粮食的问题,他们又想来摘桃子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们有统征的权力,但咱们是清河鸭是集体单位,给县里创造就这么多就业岗位,收购点玉米怎么啦?又不是卖给私人,他们有意见也憋着。”
余思雅听梅书记中气十足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笑道:“梅书记霸气。”
梅书记哼了一声:“这些家伙还不死心呢,我瞧他们的样子是想提高明年的统征点,真是什么馊主意都能出,农民好不容易吃饱饭,他们就出来捣乱,什么人嘛。他们要敢弄这政策,回头我就通知各公社,他们明年征收了过头粮,还得返销给农村,看他们怎么整!”
“过头粮”就是征收的粮食过多,造成农村粮食不够吃,出现饥荒,然后政府又再调控,将这些粮食返销给农村。这样在城乡之间往返运输,造成很大的运力浪费。
这种现象在五十年代的时候最频繁,曾经返销给农民的粮食曾一度高达40%,不过从六十年代以后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了,如今除非遇上干旱洪涝等□□,不然很少有返销的情况。
真这么搞,粮站和市粮食局自然讨不了好,但梅书记这个一县之长肯定也要担最大的责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委实不值得。
“梅书记,这倒不必,如今不是有考察小组要下来吗?你让他们多听听农民的心声,我相信咱们的党,咱们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只要省里面没意见,粮站,粮食局,计划委员会这些单位便是再反对也没用。而且梅书记,这次考察小组下乡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将咱们县的经验推广到全省,如果你能说服他们,那你就是全省农民的大恩人了。”
这副担子很重,但要是能实现,可以造福几百上千万的农民,让他们拿到真正的实惠。梅书记的声音也凝重了起来:“大恩人谈不上,这是我当干部应该做的。余厂长,谢谢你提醒我这个,回头我就将资料整理出来,亲自带着调查小组的领导们下乡走访,看看咱们辰山县农村的变化,农民的喜悦!”
“好,辛苦梅书记了。都是我出的主意,最后却让梅书记受累了。”余思雅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她当初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初衷很简单,就是希望能解决养殖场的粮食问题,能够给农民带来更多的收入,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这样的工作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成就感,梅书记非常乐意,笑道:“累什么?我巴不得每年都这么累,这说明咱们的工作有进步,办了实事,这不是该高兴吗?余厂长,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得去安排工作了。”
余思雅被梅书记这旺盛的精力和充足的干劲儿所感染,赶紧说:“好,就不耽误梅书记工作了,我也得去忙了。”
挂断电话后,她忍不住对着电话笑了起来,真好啊,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也无比相信,他们大家都会有个光明的未来。
平息了一会儿心情,余思雅将丁舜叫了上来谈话。
“你觉得门市部的工作怎么样?”余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丁舜想到余思雅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衡量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工作挺好的,体面有面子。不过嘛,我这人可能像我妈说的那样,天生就是贱骨头,我有时候倒是更怀念在火车上卖东西的日子,充实,每天都充满了惊喜。”
余思雅理解他的意思,工作和学习很多时候并不光是咱们谋生的手段,大家还希望能从中获得成就感和精神上的满足。相对来说,越是具有挑战性的工作,越能给人带来成就感,相反按部就班的工作就少了这么多惊喜了,稳定平淡,各有各的优点。
看得出来,丁舜是个自我意识比较强,天生喜欢冒险的小伙子,他的经历和过去也证实了这一点。
余思雅笑着问他:“那你怎么不铁路局?听说你父母和舅舅都希望你能回去。”
铁路局有了工作指标后,丁舜的父母就一直希望他能回铁路局。在他父母看来,还是铁老大更靠谱,更有面子,一个乡下养殖场开设的门市部,工资福利都一般般,没什么吸引力。而他们全家几乎都在铁路部门工作,丁舜去了,以后升迁什么的也更容易,小儿子嘛,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但丁舜就是不乐意,顶着压力不肯回去按照老一辈的生活方式过一辈子。
他摇头说:“我感觉当铁路工人还没当售货员有意思,售货员每天都能看到许多新鲜面孔,铁路工人就不一样,要是分配到巡查这块,几天都见不了一个人。”
这可真像他能说得出口的话。
余思雅含笑道:“你不是嫌售货员这份工作太没挑战性了吗?丁舜同志,如果我将你调到新的部门,你可愿意?”
丁舜双眼发亮地望着余思雅:“余厂长,什么部门?干什么的?”
“新部门,目前即将成立,员工嘛,好像就你一个人,你觉得怎么样?”余思雅笑眯眯地看着他。
丁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震惊地看着余思雅:“余厂长,你没有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