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错,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待会儿要去买点鸭子吃。我家二小子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有了省报出通知,也不用担心别人冒领了我们二小子的通知书了。”
“三花婶,你说得有道理,我家小闺女后年也要参加高考了,我也要去支持支持这个清河鸭,咱们下午一道去。”
“别去了,人家厂子的东西做得好吃又新鲜,而且卫生干净,早就卖光了,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前两天我路过他们家的店铺,准备去买点回来过年给孩子们吃,结果人家已经关门了,说是没货了。”
……
这样的讨论在省城不绝于耳。所有的人都由先前的义愤填膺转变成了兴奋和激动,同时也很感谢省报和清河鸭,还有政府的努力。当天好些人写了感谢信送去省报,还有的写给清河鸭的,因为找不到人,就到处乱送,有送到省报委托转交的也有送到门市部塞进门缝里的。
不过因为传递方式的滞后性,这些目前还没传到县城。余思雅还在按部就班地工作。
大清早,她就领了七个年轻人,自费坐自家厂子里的大货车去了县教育局,根据梅书记的指示,再查一次录取名单。
因为全县总共就考上了两百多个人,其实很好查。余思雅将连同她在内的八个人分成了两组,马冬云带两个人邮电局,查找录取通知书的邮递记录,余下的人跟她一起查考生资料。
同时,她还让人在教育局门口左侧的地方,让人挂了一个木箱子,欢迎教育局工作人员匿名提供相关线索。
如此忙了大半天,等马冬云从邮局那里统计出考生名单后,再跟教育局的这里一对比,余思雅发现,名单都对得上,应该是没问题。
她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却听外面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余思雅揉了揉额头,问道。
没人回答,因为大家都窝在办公室里查验数据,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两分钟,马冬云匆匆跑了进来,激动地说:“余厂长,有个知青说他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考上,怀疑是录取通知书出了问题,来教育局要求调查他的高考成绩。”
余思雅拿起名册,问道:“他哪个公社的?”
“北丘公社的。”马冬云马上回答道。
得益于上次跟冯主席到处跑筹办养殖场,如今余思雅对全县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一提起北丘公社的名字,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该公社的地理位置。
这个公社位于县城西北端,离县城不到五公里,地势相对平坦,在县里的位置算比较好的。
“我们去看看。”余思雅站起身说。
两人走出办公室,看到教育局的院子里,一个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又重新用铁丝绑上的眼镜的男子倔强的站在那里。他一身衣服非常破,几乎打满了补丁,头发有点乱,嘴巴周围有一圈青色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落魄又颓丧。
“我肯定考上了,我成绩是我们那一届最好的,在公社也是最好的,我不可能没考上。”男人几近疯疯癫癫了,嘴里疯魔地念着这些话,车轱辘一样的,翻来覆去。
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劝他:“你回去等消息,咱们在彻查了,等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的。”
现在局长不在,主管招生的领导都进了公安局。其他的干部不管这个,也不愿惹麻烦,便劝男子回去等消息。
男子扬起手里的报纸,乌黑的眼珠子里写满了不信任:“我不回去,这个楚同学来教育局你们也是这么骗他的吧。我不上你们的当,我肯定考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余思雅大步走下台阶问道。
男子抬起头,盯着余思雅看了几秒,见她这么年轻,不像是能作主的,摇了摇头说:“小姑娘,我不是找你的,你也做不了主,我不为难你。我找领导,我要反应情况……”
其他的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什么叫她做不了主,。没看她前两天来了一趟,现在高主任肠子都悔青了嘛?她都做不了主,别的人更坐不了主了。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但没人吭声。
余思雅走近男子的面前,扬起手里的名册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为你作主?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余思雅,梅书记任命我组成小组来彻查录取通知书的事。你信不过,也应该信得过咱们的党和政府才对。”
男子怔怔地愣在原地,嘴里呢喃:“你……你就是余思雅?”这么年轻?
余思雅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有点无奈,她这辈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点,走到哪儿都被人质疑。
“没错,不信可以问他们。你填报的哪个大学?我帮你查查。”余思雅点了点名册。
男子这才回神,激动地说:“杜锋年,我报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人民大学,复旦大学!”
好家伙,一溜的名校,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特别自信还是对自己心里没数。
余思雅打开册子,一边查找一边安抚他:“不用担心,省报会将全省所有大学的录取名单……”
说到这里,余思雅忽地停住了。她想起了一个漏洞,他们只顾着本省的大学去了,那报考外省的考生呢?虽然这个比例很少,但全省加起来,考上的怎么也有个几百上千人吧?
不行,她回头得跟路明惠商量一下,反正钱都花了,多印刷几页纸的时,不如让省报去教育厅那里拿到所有的录取名单,全部打印出来,这样就没有漏网之鱼了。
于是她慢悠悠地改了口:“过几天,省报会出一期特刊,将所有的录取名单公布在上面。如果有跟你一样对自己成绩质疑的朋友,到时候找一份特刊查查就知道自己考没考上了。”
男子听到这个消息,两眼发亮:“真的?”
余思雅抬头,朝他手里的报纸点了点下巴:“这还能有假啊。你这份报纸是前几天的了,县里和市里、省里的领导知道这个事后极为震怒,即将派出调查小组,彻查此事。所以你放心,如果你考上了,那么你的……你叫杜锋年对吧,看看,这是你的名字吗?”
余思雅把名册递了过来,心里很是无语。她刚才还在说一定会作主呢,这就出了乱子。
男子低头看着余思雅指的地方,见杜锋年后面的北京大学四个字,激动得眼泪马上滚了出来:“我……我考上了,我就说嘛,我肯定能考上的,我肯定能考上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只剩下不停的呢喃。
见到这惊人的反转一幕,原本不以为意的教育局同志和马冬云几个全傻眼了。他还真考上了,那他的录取通知书去哪儿了?
杜锋年激动得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哭得不能自已。但这一刻,没人打断他,因为每个人都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他的激动和欢喜,这是苦尽甘来,这是沉冤得雪的喜悦。
过了好久,他才按住双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满院子的干部,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的大恩人!”
不少教育局的干部垂下了头,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愧,愧对年轻时候发下的宏愿。是什么磨平了他们当初的雄心壮志,是什么让他们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初衷?
余思雅伸手要回了名册:“现在说谢还早了。名册上记录了,你的录取通知书10天前就已经到了县里,并由县里发到了你们公社。你说现在还没领到通知书,那其他人的通知书到了吗?”
“到了,有三个同志都收到了,就我的还没收到。领导,我的通知书什么时候能收到?”
余思雅被这声“领导”弄得头皮发麻:“你叫我余厂长吧,我这个小组长只是暂时的。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厂长,叫我余厂长,余同志都更合适。根据教育局的记录,你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到了你们公社,但你现在还没收到,那问题应该出在公社。查案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人员,这样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公安局报个案,让公安同志随你去公社查找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