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在完全陌生的屋舍小巷之间行进着,何辰腹诽着有些怨气。
他要找的是地门以内的执事堂,但这地方也没个指引路标、路牌或者全景地图什么的,于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何辰一无所获。
没有路牌地图当然不是因为落后,善恶堂的宗派而非旅游景点,在里面的人花些时日总能摸熟地形,路牌之类并不算刚需。而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善恶堂还贴心地弄上指路的标记岂不是太好客了些?
道理何辰自然都晓得,只是做贼的感觉不那么自在。
“找不到,那就只好问了。”
嘴巴底下就是路,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道理。何辰于是掩住气息,不再刻意规避与这里的人遇见,等看到一名善恶堂年轻弟子时,主动迎了上去,“师兄你好。”
“你是?”
年轻弟子目光疑惑,且带着敏感。善恶堂门徒众多,单单地门区域内也是人多脸砸,一个人不可能与所有人都认识,但日子久了脸生脸熟的也总能有个浅淡的印象。
对何辰这张脸,他在地门日夜起居三年,却是从未见过。
“哈哈。”何辰瞧见了对方眼底的颜色,客气道:“我是刚入宗的新人,师兄不认识我正常。前几日才随我家师尊上蒙顶山来,这不,我听说执事堂给我的铭牌做好了,躺床上也没心思再睡了,赶紧摸着黑就想上来取,结果……”
他佯装出有些难为情的神色,“我这人有个小毛病,夜晚天一黑便认不清方向,加上初来乍到对此次本来就不熟,走着走着,竟有些迷路了。”
这一套扯谎下来,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神色,只有新人对陌生人事的轻微局促,干净利落。
何辰对自己演戏的本事一向自信,除非话里有什么避免不了的漏洞,否则对方绝不可能起疑。
只见那名年轻的善恶堂弟子微露诧异:“前几日上山,那你…是陆药师兄吗?”
“我入门迟师兄入门早,我喊你师兄才对。”何辰不动声色默认了自己是陆药的事实,心中却属实疑惑,从对方的态度来看,陆药恐怕初入善恶堂的地位就不低,可之前他分明看得很透彻,陆药有修炼的天赋这点不假,可即使抛去年纪已过对修炼的影响,那点天赋满打满算撑死了也顶多中下游的资质。
眼前的弟子,真实年龄不超过五十,已经是跨越紫血境不久成为元基境初期,这等天赋,没道理陆药放入门就站得比此人还要高上一些。
“话也不是这么说,达者为先,我虽说入门三年半,陆药师兄拜师即入天门,哪里是我这种拼尽努力才勉强留在地门的人能相提并论的,何况善恶堂内辈分大过年岁,陆师兄的师尊是春吉长老,堂宗大人的亲师弟,我们这些支脉弟子自然比不得。”
年轻弟子话里多是自贬,大抵明白天门对于眼前还是凡夫俗子的人意味着何等的无量前途,故而言语间的讨好含蓄却并不极力隐晦。
“陆师兄身份尊崇,取名牌这种小事,差遣仆人过来便是,何需亲自跑一趟。不过也是,刚刚从凡人国度到不一样的世界,任谁也会兴奋,我当时来的时候,可没陆师兄这般沉得住气,硬是从第一天就在执事堂附近徘徊,等到通知我铭牌做好了,立马撒着欢儿的飞奔过去,呵呵。”
“那么师兄若是不忙,还请替师弟带个路,这夜幕罩着对我实在太难找。”何辰谦逊道,其实多少有些不耐,要的只是演戏让对方信了他的谎,结果人家不但信了还有唠家常的意思。他当然能理解在这森严宗门里下层弟子攀附高枝的大众思想,问题是他的目的只是要找执事堂查陆药的行踪而已。
“好的,有空有空,还有陆师兄千万别再折煞我了,称师弟便是。”年轻弟子显然也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明白再套近乎只会适得其反,赶紧止住了话匣子朝前指了个方向,前尊后卑,意思是要尊敬的陆药师兄先行。
何辰也懒于客套,自己毕竟是冒牌货,演戏太过,即使当下不露破绽,但恐节外生枝,抬脚走在前头由那名弟子跟着指路,之后自然也就轻车熟路,原来执事堂离他不过几百步的距离。
站到那座灯火明亮的大厅之外,何辰随意说道:“我到此除了取铭牌,尚有件私事需要打听。”
“那师弟就不叨扰了,陆师兄请自便,先告辞。”
年轻弟子比何辰想象中还要懂事,不须多余暗示,在他话音刚落犹豫着是否要更直白地支开对方时,人家已经主动提出离开,充分完美地展现了作为一只贴心臂膀的天分。
何辰也不能太过敷衍,演戏演全活,假意问了对方的名姓并说了些自己记住今日帮忙的套话,待到那人身影远移到视线之外,才心思略微沉重地跨进了执事堂那道高过膝盖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