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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案迷雾重重(2 / 2)

“我们必须找到杨先生,详细了解当晚李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能从杨先生那里找到突破口。小克,你把那个保安叫来,叫画像师给杨先生画像,发协查通报给全市各个分局和派出所,尽快找到杨先生,吴江,我和你去交警队调看交通录像,看李欢是从哪里回家,在哪里喝酒的。”

吴江点点头,和江一明走出来,启动车子向市交警中队驶去。

江一明和吴江坐在交警中队的监控室里,调出了6月15日晚上的录像,按照时间开始往回查看一路上的交通录像,他俩看了19个监控点的录像,从中梳理出李欢的行车路线:李欢是从北新路驾车驶向环市路,然后转弯进入了福田路,又转了几个弯,才进入金山小区,一路上都是杨先生开车,李欢倚靠在副驾驶位上。

北新路排列着几十家海鲜酒楼,李欢的胃溶物中有龙虾和高档鲍鱼,应该是在一家高档的酒家吃夜霄,比较容易找到。江一明打电话给杨梅红,问她李欢喜欢在北新路哪个酒家吃饭?杨梅红很肯定地说:李欢最喜欢吃海王宫海鲜楼的鲍鱼。

江一明和吴江走出交警中队,来到北新路的海王宫酒楼,这家酒楼共分成两层,每层有60个包间,大厅宽敞明亮金碧辉煌,食客络绎不绝,不亚于四星级酒店,他俩在楼面经理的帮助下,找到了当晚李欢订下的218房间。

他俩走进218号房间,经理招呼他俩坐下,叫服务员递上茶水,然后用对讲机呼叫当时为李欢和杨先生的服务员,两分钟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女服务员来到了他俩面前,她问:“请问两位先生,需要我帮您们什么忙吗?”

江一明打开手机,调出李欢生前的照片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在调查一件重要案件,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

她点点头。

“你认识这个人吗?”江一明问。

“认识啊,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们都叫他李老板。”

“6月15日晚上,李欢和谁在这间房里吃夜霄?”

“好像是和一个姓杨的中年人吃饭,杨先生只来过这里两次,我不熟悉。”

“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他俩。”

“你是不是一直站在旁边服务?”

“也不是,我负责4个房间顾客的服务,只要有别的客人按服务灯,我必须到其它房间服务。”

这时,江一明的手机“叮”地一声轻响,江一明打开手机来看,原来是吕莹莹从电脑中给他发来了杨先生的画像,江一明回复给吕莹莹一个谢谢的表情,然后调出杨先生的画像给服务员看:“李欢当时是不是和这个人吃饭?”

“是的,有七八分像。”

“你有没听到他俩说些什么?他俩一共吃了多少瓶酒,喝什么酒?”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都是聊些生意上的事,他们喝的是五粮液,俩人一共喝了两瓶,李老板好像不开心,喝酒喝得特别快,后来李老板似乎喝醉了,杨先生买了单之后,扶李老板走了。”

因为杨先生是用信用卡消费,他在付款小票上签名是:杨得龙。

重案组通过银行客户的信息,找到了杨得龙的身份,原来杨得龙是北市一个家具商,最近有向李欢购买家具的记录,和李欢相识不到两个月,但是,因为他俩都爱喝酒,又有很多话题,所以一见如故。

江一明和小克赶到北市,找到了杨得龙,杨得龙如实说明了当晚他和李欢一起喝酒,后来送他回家的全部过程。他说的话和服务员以及保安的说法相差无几。江一明问:“你知道李欢跳楼身亡了吗?”

“知道,我看报纸了,因为最近非常忙,我没空去吊唁他。”

“你当时有没发现李欢有自杀的念头?”

“当时他说过最近很烦,不想活了,我当时把他当作酒后戏言,根本不在意,唉,没想到他真的……”

“当时说过为什么想轻生吗?”

“具体没说,只说女人是红颜祸水,应该是被一个女人缠住了。”

“哦?你扶李欢上楼后,有没有去过他家的阳台?”

“让我想想……哦,有去过,因为我费尽力气把李欢半背半扶地弄到他家之后,浑身是汗,我把李欢放到他客厅的沙发上之后,走到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之后我就离开了。”

江一明提取了杨得龙的唾液和足迹之后,回到刑警队,经过比对dna比对,留在李欢家阳台上的汗渍是杨得龙的,那个陌生的足迹也是杨得龙的。这些都验证了李欢是自己坠楼而死,而不是他杀。

这个疑似他杀的案件更加趋向于自杀,吴江想把他们的调查结果向杨梅红说明,江一明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江一明的第六感告诉他:也许这是一桩完美无缺的谋杀,只是没法找出证据来支撑,假如这是一桩谋杀案,凶手也太高明了。

6、蹊跷足迹

江一明召集重案组成员开会,对留在现场的四种足迹进行再次分析,因为李欢家的客厅和卧室铺设的都是地木板,所以提取来的足迹非常模糊,特别是杨梅红和李俊足迹简直淡到无法提取,因为杨梅红和李欢穿的是室内用的拖鞋,如果在十年前,这种印在地木板上的足迹是无法提取的,幸好如今的勘查科技已有了长足发展。

杨得龙和李欢的足迹比较清晰,因为杨得龙扶李欢进门时,俩人都没有脱鞋子,所以,现场留下了两种皮鞋的足迹,一种是42码的鳄鱼牌皮鞋;一种是41码的富贵鸟皮鞋,分别属于李欢和杨得龙的。

吴江打开索尼投影仪,屏幕出现了四种足迹,这些足迹他们已经看了十几遍,但都没有看出问题来,其他人似乎没把心思放在上面,因为除了江一明外,其他人一致认为李欢是跳楼自杀。

江一明却一个劲地怀疑他杀,江一明是这样的人:一旦有让他怀疑的事,一定要锲而不舍地追查到底,直到真相大白才会释然,也许正因这种品质,使他出类拔萃,脱颖而出,成为市刑警总队队长和1号重案组组长,市刑警大队重案组分为1到6个小组,一般大案要案都由1号重案组负责侦查。

今天,江一明请来了公安部的足迹专家谢磊,他坐在江一明身边,谢磊是个即将退休,他一生是传奇的一生,观察过上万个犯罪嫌疑人的足迹,可以分析出足迹主人的身高、体重、男女、生活习惯、生长的地区、从事的职业、文化程度,甚至抽什么品牌的香烟、喝什么品牌的酒,简直像亲眼看到嫌疑人一样神奇,因为屡屡破获重大案件,被公安部授予一级英模。

谢磊身材短小精悍,一双眼睛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犀利,闪烁出熠熠的光芒,此时,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一组足迹,看着看着,他忽然对吴江说:“吴警官,请停一下。”吴江摁下遥控器的暂停键,屏幕定格在编号为04的足迹上,在李欢家提取的足迹被编号为:01、02、03、04号,分别是杨梅红、李俊、杨得龙和李欢的。江一明不解地侧过头望着谢磊,谢磊说:“你们有没发现前面04号的足迹和我们眼前的足迹有什么不同吗?”谢磊望着江一明问。

江一明说:“没看出来呀。”

“可是在我的眼中,04号足迹前后是有所不同的,前面足迹的着力面比后面足迹的着力面相差近1厘米,前面的和后面的着力点也不同,我们都知道:同样的一双鞋子穿在50公斤和穿在80公斤的人脚上,足迹的清晰度或者深浅度是不同的,即使在坚硬的地板上也能体现出来。还有,眼前的04号左脚足迹和右脚足迹完全不同,好像不是人的足迹,更像机器人穿着李欢的鞋子在房间里走路……”

“这怎么可能?谢老,您会不会看走眼了?这也太诡异了吧?”吴江感到不可思议。

“不信,你把幻灯片倒回去,再认真地看一会儿,进行对比,相信你也能看出来。”

吴江把投影仪倒回去,前后进行了反复对比,果然不出所料,前面的足迹和后面足迹的确有些微小的不同,尽管吴江干了30年刑警,但依然没法看出来,如果不是谢磊的提示,所有人都没看出来。

“谢老,您真是火眼金睛啊,比孙悟空还厉害!”江一明向他翘起大拇指。

“过奖了,我没有火眼金睛,只是从警40年来,阅足迹无数,才形成特有的眼力。”

“谢老,您觉得有人指挥机器人穿上李欢的鞋子谋杀李欢吗?”吴江问。

“小吴,没有你想的那么科幻,以我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有个人穿上李欢的鞋子在屋子走动,而且这个人的右脚可能是假肢,所以才会形成这种足迹,至于他是不是谋杀李欢的凶手,我不敢肯定,因为有目击者亲眼看见李欢跳楼。”谢磊说完,抽出一支烟,江一明眼疾手快,为他点燃香烟,谢磊点点头,表示感谢。

“为什么此人要穿李欢的鞋子在屋里行走呢?大家开动脑筋想一想,我们奉行大胆推测,小心论证的方针,说错了没关系。”江一明的眼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鼓励他们。

“这个人可能是李欢的朋友,也许是李欢打电话叫他来照顾李欢的,他进屋后,发现李欢醉得不醒人事,因为他是残疾人,非常羡慕李欢的地位和成就,他脱下李欢的鞋子在屋子里开心地走来走去,就像古代羡慕皇帝的将相在家穿上自制的龙袍一样……”吕莹莹说。

“莹莹,你是穿越剧看多了,满脑子都是王侯将相皇帝妃子,别忘了,李欢是自己走上天台跳楼身亡的,而且就在杨得龙离开李欢20分钟之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应该提高李欢他杀的可能性。”小克笑着对吕莹莹说,语气中有调侃的意味,吕莹莹被小克抢白一番,微微一怔,但并不生气,只对小克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吕莹莹刚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她专攻网络技术,破案的经验不够丰富,因为左丽牺牲后,市局才去省警校招聘她的,她的网络技术在警校出类拔萃,她不仅技术好,长得漂亮,而且敬业,所以被市局看中。

“小克说得对,李欢的跳楼案,因为有谢老的发现,可以提高为谋杀案。可是凶手是如何谋杀李欢的?难道说真的有一个死亡导师引诱李欢跳楼吗?比如说是李欢的心理医生什么的,美国有个加州心理学教授先后引导11名学生跳楼自杀,我国也有类似的案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死亡导师可以在李欢醉酒之后,前来引导他走向死亡的,因为人在喝醉之后,心理防线最脆弱,最容易冲动。”

“假如真有死亡导师,那么,这位导师应该是残疾人,很容易查出来,毕竟戴假肢的心理医生廖若晨星。”吴江接过江一明的话说。

第二天,重案组成员分为两组,一组对医学院心理系教师进行调查;一组对各大医院和私人诊所进行走访,连续查了一个星期,结果没一个注册的心理医生安装假肢。

7、柳暗花明

因为案情陷入僵局,江一明下班后,每天都开车来到李欢的楼下,坐在草坪上,久久地望着李欢家的阳台和天台,从黄昏一直看到夜幕降临,然后在附近的快餐店匆忙吃一盒快餐后,又回到草坪上,看着李欢的家……这是江一明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他喜欢多次重返案发现场,感受现场的气氛和气味,现场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沙堆,久了总能淘到金子。

自从李欢坠楼之后,杨梅红和李俊就住进早年买来的小别墅里,据杨梅红说:李欢之所以不住别墅,主要是不想被人打扰,因为原来的别墅很多人知道。江一明想:也许李欢有仇家,他怕仇家找上门来,所以隐居在这里?

根据他们的初步调查,李欢是个安分守己的家具商,这几年来,因为业绩优秀、品德高尚、喜做善事,从而被推选为政协委员,没发现他得罪了什么人,当然,重案组还没对李欢的背景进行深入调查,说他是个大善人还为时过早,政协委员的称号会把李欢的真正面目掩盖住。人是最善于伪装的高级动物,即使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也可能不知他内心深处的罪恶。

江一明一边看着李欢的阳台,一边陷入沉思。

这时,不知哪个小孩从天台上往下扔下一张包装纸,忽然一阵风吹来,包装纸被卷入李欢的阳台里边……江一明突然灵光一闪,他已经猜想出凶手是如何谋杀李欢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凶手经过多日踩点,知道第8栋的天台上有两位退休老人喜欢泡茶,他们自建的小茶室是敞开式的,没有门,没门的一方正好对着第5栋李欢家的天台,他时时刻刻跟踪李欢,发现李欢喝醉后被杨得龙送回家,于是尾随他俩来到金山小区,爬上天台,等杨得龙离开之后,他站在护栏上大叫一声:“上天啊,你为什么容不下我……”这是为了引起蒋儒和梁小平的注意,然后往下跳,其实他不是跳楼,而是从天台上跳到李欢的阳台上,然后进入李欢的客厅,把李欢的鞋子脱下,穿在自己的脚上,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欢,从阳台上往下扔,然后从里面打开李欢家的门,跑到天台上,把李欢的鞋子脱下,扔在李欢的坠楼处,这一连串动作是在30秒之内完成的,从而造成有目击者见李欢跳楼自杀的假象,难怪蒋儒和梁小平没有听到李欢的坠地声……

现场没有提取到凶手的足迹和指纹,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和鞋套,可是凶手是怎么进入金山小区的呢?他们对李欢跳楼当晚的监控录像看了几十遍,没有发现可疑人,值班的保安也证明当晚10点以后,没有陌生人进入过小区,凶手不可能未卜先知李欢会喝醉,事先潜入李欢的天台上,除非杨得龙是凶手的同谋,故意把李欢灌醉,然后打电话给凶手通风报信,但是,根据海王宫的服务员说,杨得龙没有对李欢劝酒,而是李欢自己想借酒浇愁。

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戴假肢的残疾人,那么,要从3米多高的天台上,斜着跳进李欢的阳台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除非凶手为谋杀李欢而反复演练斜跳,否则,一般人是不敢做的。

江一明非常激动,他咚咚咚地跑上李欢的天台,看见两个小男孩在吃橄榄蜜饯,大声问:“你俩是谁把包装纸往下扔?”

两个小男孩吓一跳,以为江一明要惩罚他们,都不敢吱声,江一明发觉声音太大了,蹲下去,柔声问是谁扔包装纸,高个子男子红着脸承认是他扔的。江一明把他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又从钱包中取出100元,塞给那个小男孩,说是奖励他的,随后兴冲冲地走了,留下两个小男孩在发呆。

翌日,江一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众人都觉得他说的非常合理,江一明布置任务:由他和小克带领临时抽调来的民警,在全市范围内寻找那个右脚残疾的嫌疑人;由吴江和吕莹莹带头对李欢的背景进行深入调查。

江一明和小克找遍全市所有骨伤医院,找出了十年内安装过假腿的残疾人有1080个,但不包括十年之前的假肢安装者,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要一一走访实在耗时耗力,但是,又没有其它办法,江一明坐在办公室里,深思着如何找出捷径,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办公室像香期的庙堂烟雾弥漫。

这时门被推开了,吴江走进来,用手使劲扇着驱赶烟雾,江一明招呼他坐下后,问:“老吴,你们有什么收获?”

“收获很大,你看看吧。”吴江把一大摞案卷放在他办公桌上,江一明拿起案卷看起来。

原来在20年前,也就是1993年6月18日,李欢在自己的家具厂的办公室强奸了他的文员林子红,当时林子红刚刚结婚不久,林子红回家向她丈夫张大树哭诉被李欢强奸的过程,张大树一气之下,把李欢告上法庭,李欢在法庭上承认与林子红发生了关系,但是,那是林子红自愿的,目的是林子红想要李欢的钱。警方发现林子红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一万元,是从李欢的账户上汇给她的,但林子红自称毫不知情。

李欢说林子红要他给她5万元,他没那么多,只能给她一万元,所以林子红恼羞成怒,把李欢告上法庭,因为林子红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裙子的扣子也没被扯掉,以此说明林子红是自愿的。

林子红说她当时穿连衣裙、胸罩和内裤,在李欢强奸她时没有脱下她下的裙子,只扯掉了她内裤。

法庭最终判决李欢无罪。这使林子红夫妇哭诉无门,绝望到极点!

事情并同那么简单,晚报记者根据庭审记录和结果,把林子红为了钱而诬告李欢强奸大肆渲染一番,许多市民打电话到林子红家骂她是贱货、下流、婊子,林子红不堪忍受,跑到租住的8楼天台上,一跃而下,当场摔死。

张大树得知妻子死讯,当场晕倒,吐出一滩鲜血,被送到医院抢救,从医院回家后,张大树看见林子红放在桌子的遗言:大树,我深爱的丈夫,感谢你没有在我被玷污后唾弃我,但这世界太冷酷了,不值得留恋,我要去天堂,那里应该温暖如春,鸟语花香,亲爱的,你不要伤心绝望,我只是睡着了,如果你还爱我,请你为我报仇,我要你把那个畜牲关进监狱,免得他再伤害其他良家妇女。记住:不可以与他同归于尽,你要活得好好的,你要站在监狱外狠狠地嘲笑他-----这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

看到这里,江一明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他深深地吸一口烟,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他知道20年前的司法环境和现在大不一样了,不少法官受控于权力机关,不可能十分公正,如果此事发生在现在,完全可以把李欢关进监狱。

“江队,你同情林子红吧?”吴江看江一明眼含热泪。

“对,我是同情林子红,如果她是个卖身求财的人,会跳楼自杀吗?”

“当然不会,当婊子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被人辱骂而自杀的。假如她承受不了压力,可以和张大树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当时的一万元足够他们在别的城市另起炉灶,但是,张大树并没有离开长江,而是继续留在长鹏物业管理公司,但他从此没再娶妻,可见他对林子红的爱有多深!”

“一对苦命鸳鸯啊……也许张大树苟且偷生只想为林子红报仇,他有杀人动机。”江一明说。

“这回你可错了,他的同事说他在1999年就死了。”

江一明一愣:“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1999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夜晚,有人报案说李欢的别墅里发生了惨叫声,当110赶到现场时,却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李欢全家人都不在家,警方是打李欢的电话之后,李欢才匆匆赶回家的。第三天,张大树的同事向警方报警说张大树失踪了,张大树的父亲从乡下赶来,要求警方帮助寻找,警方苦苦寻找了一星期后没有结果,他的同事怀疑张大树可能被李欢杀害,因为张大树经常跑到李欢家里闹事。警方对李欢进行讯问,并对李欢家进行搜查,结果发现李欢的厕所有血迹,经过dna检测,证明是李欢的血迹,不久后,在李欢别墅的小河边发现了一条高度腐败的人脚,是从腓骨中间被锯断的,经过法医化验,是张大树的小腿,张大树的父母把李欢告上法庭,说他杀害了张大树……江队,你猜法官会如何判决李欢?”吴江故意卖个关子。

“这个……李欢肯定被判无罪,否则他不会当上政协委员。”

“你说得对极了,法官判李欢谋杀张大树的证据不足,不能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而且李欢的情妇证明事发时李欢和她在一起,从而判李欢无罪,但是张大树的父母不服,说李欢情妇作伪证,年年上访,甚至到北京去上访,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因为上访,张大树的父母倾家荡产了,唉,他们真可怜啊。”

“你认为张大树真的被李欢杀害了吗?”

“但愿如此,不过,不能肯定,因为证据不够充分。”

“这就对了,张大树为了帮爱妻报仇,想与李欢同归于尽,但是,他又要遵守林子红的遗言:不能死,要好好活着!所以,他只能设计把李欢关进监狱,于是,乘李欢不在家,潜入他家,在他家锯断了自己的小腿,然后忍痛把自己的小腿抛弃在李欢别墅后面的小河里,造成被李欢谋杀的假象,他以为法官肯定会判李欢重刑,因为有张大树的血迹和小腿,但精明强干的法官却判李欢无罪,张大树失望到极点,从此躲藏起来,伺机再次报复李欢……”

“江队,等一下,被锯断小脚的人怎么可能走到小河边丢弃自己的小脚?这不符合逻辑嘛。”

“张大树可能有一个铁杆的帮手,张大树的遭遇令人同情,有正义感的朋友会帮助他。”

“锯断小腿这可是技术活,如果没有麻醉师帮张大树进行局部麻醉,他肯定承受不了痛苦。”

“这要找到张大树才知道怎么回事,人的意志可以忍受巨大痛苦,就像邪教徒可以引火自焚一样。我怀疑张大树没有死,他躲藏起来后,安装了假肢,所以会在李欢的客厅里留下那个蹊跷的足迹,张大树有谋杀李欢的巨大嫌疑,我们必须找到他。”

“说实话,我真不想张大树被我们找到。他是个英雄,一个悲剧英雄,就像哈姆雷特一样,为正义而复仇,却落下凄惨的下场。”吴江感伤地说。

“我也同情张大树,但是,法不容情,把罪犯绳之以法是我们的责任!老吴,你把协查通报发出去,在全省范围内寻找张大树,如果找不到的话,上报省厅,在网上通缉他。”

吴江点点头,脚步沉重地走出去。

五天之后,有位群众举报说在郊区发现了张大树,江一明带领重案组成员前往抓捕,他们来到一个垃圾收购站边,举报者指着不远一排非常简陋的出租屋说:张大树就住在第二间屋子里。

江一明示意众人掏出手枪,分开向屋子悄悄靠近,靠上之后,小克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一个人坐在小矮凳上整理废纸,小克的枪对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出奇地平静:“我叫张大树,你们来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爱妻了。”说得像面对死亡而超度的高僧!张大树才45岁,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头发乱得像鸟窝,双手黑乎乎的,那是长年拣垃圾被薰染成的颜色,长满厚茧的十指刻满一道道伤痕,右脚上安装着假肢……

张大树顺从地跟他们回刑警队,坦陈了是自己把李欢从阳台上扔下去,经过和江一明推断一模一样,他说实施谋杀李欢的计划他整整用了20年,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半辈子都无法释然?不,应该说是什么样的爱,让他如此铭心刻骨?

8、乡村爱情

有一种爱情看似平凡,却无比伟大,看似平淡,却惊世骇俗,看似平庸,却没齿难忘,这种爱情不可能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被流传千古,只因他们被所有人忽视,但是他们生死相许的深情毫不逊色于梁祝。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中国所有的乡村都极度贫穷落后,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闽北大山深处有一个小山村,村子只有90多户人家,农民都住在泥瓦房或竹篱屋里,烧的是柴火和茅草,吃的是地瓜丝饭、玉米粉饭、蕨粉饭,极少有人家能三餐吃白米饭的。

一个小男孩为了给家里改善生活,夜里提着老鼠夹(一种用小竹筒制作而成的,有个小机关,在底部些大米,老鼠进去吃米,触动机关,就会被小绳子勒死)去田野里夹老鼠,但邻家的小鸡误入老鼠夹里吃米,给勒死了,邻家8个兄弟气势汹汹地赶到他家,要他父母赔偿两块钱,他父母无奈之下,作了赔偿,其实,那只小鸡还不值一块钱,他父亲把气发泄在他身上,抽出竹鞭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把他赶出了家门,不许回家。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那个是个下着阴雨的寒冬腊月,北风凛冽刺骨,像咆哮的野兽,无情地扫过树梢和屋顶,直往人的脖子里钻,他双手紧抱身子,抵御着寒冷,他想起家里的火盆和饭香,极想回去,可想起父亲铁青的脸和竹鞭,他胆怯了,他望着不远处的家,觉得像天涯一样遥不可及。

天黑了,他为了避雨,躲在别人的屋檐下,他望着杉木皮屋顶上的冰棱,听着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伤心到极点,别人的厨房里飘来了饭菜香,无比诱人,要是能吃一口多好啊……

“大树哥哥,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啊?”

扎着小辫子的林子红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透过泪水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沉默着,林子红小他一岁,是他三年级的同学,那时的学生入学迟,他11岁才读三年级。

“大树哥哥,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还是沉默不语。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撩起他的袖子,看见他手臂上一道道伤痕,她知道他是挨打了,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伤痕,眼里闪着泪光,喃喃地问:“你爸爸怎么那么狠啊?”她跑进自己的家里,捧出一碗白米饭,上面有三片片腊肉和青菜,叫他吃,他摇摇头不吃,她把碗塞到他手里,叫他捧着,他无法拒绝这奢侈的晚餐,他边吃边流泪。

吃完之后,他把碗还给她,她看看碗里没剩一粒米饭,笑了,问他吃饱了没有?他说吃饱。

她把他的情况向她爸爸说了,她爸爸把他送回家,他爸爸还想打他,但是被她用身子护住他,他感觉到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那一瞬间,他有一个念头: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妹妹该多好啊……

她爸爸对他爸爸说:“有个为家里改善生活的孩子多好啊,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孩子,疼都疼不及呢?你却对这孩子下狠手……你不想要,我带回家,当我的孩子好了……”说完,她爸爸拉着他向门外走去,他妈妈舍不得,一下把他拉进怀里,把手伸进他的后背,边轻轻抚摸着他的伤痕,边掉眼泪,他爸爸冲着妈妈吼叫:“哭什么哭?又不是死了爹娘!”然后出去了。

那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林子红的身影,原本最寒冷的夜晚,因为有了林子红,变得无比温暖!

从此以后,他们一同上学,在春天的山坡上采野草莓;在炎热的夏天里下河捉鱼;在秋天的林子里采蘑菇;在冬天干涸的田野里放风筝。

一次,一个男同学上课时揪她的辫子,揪得她头皮出血,他坐在最后排,听她的惨叫声,他立即冲上去,一拳头打在男同学的鼻子上,那个同学被他打得鼻血四溅,哭泣着跑回家了。

自那以后,只要有人欺负她,他就会和对方拚命,同学们都怕他,他为了林子红会不顾一切地痛打对方,他成了她的保护神。

慢慢长大以后,他们朦朦胧胧懂得了男女之情,她渐渐和他拉开距离,但是,两天没看见他,她就觉得少了什么,那种想见又不敢见的心思每个少年都经历过。

高考时,他们双双落榜,不到百分之五的升学率,令许多人被挡在大学围墙外,但他很乐观,安慰她说在大学外广阔的沃野上,一样可以播种希望!

夏夜,月光如水,凉风习习,稻香阵阵,繁星般的萤火虫在河面上悠然飞舞,他和她坐在河堤上,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真正的约会,在学校时,他们怕耽误学习,从来不敢向对方提出来,虽然彼此间早已心有灵犀。

那晚他主动约她,她感觉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早早吃过晚饭,假装在田野里散步,一直到夜幕下垂,她才敢悄悄走近他,坐在他身边,虽然相隔一尺之遥,他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体香。

他望着月光下的清水河,不知说什么好,一直沉默着,她怯生生地问:“大树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说完,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一百倍。

“嗯,是有点事……我想去省城打工,等积累一些资金后,自己开个小店,我想在40岁之前在省城有自己的房子和小公司。”

她愣了一下,这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的,她听了之后,觉得他的想法很好,有理想有抱负,而且很实际,如果他说想在30岁之前买房子开公司,也许她会说他吹牛。

“好啊,我支持你!”她微微失望,她以为他会对她说:我爱你想你之类的话。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省城打拼吗?”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他的眼睛又亮又大,她快被他的目光溶化了。她使劲地点点头,他知道这等于给他暗示,如果她不爱他,是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他的。

“可是我有点怕大城市,人太多了,我怕迷失了方向,还有……你会像以前那样保护我吗?”

“会,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如果我被人欺负,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然后去公安局自首。”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神情毅然决然,他深情凝视着她,她勇敢地迎接他的目光,他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滚烫的嘴唇吻住了她……那一夜,他们以身相许,那一夜,他们开始用生命去爱对方,那一夜,所有的花朵和星光都黯然失色,他们的爱情如烟花绽放,那一夜,演绎着另类的生死苦恋……

他们一起在省城打拼,他在房地产中介公司打工,她在李欢的公司打工,他们省吃俭用,只为了在省城安个家,但是他们的工资远远不够买房子,他们的工作单位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一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他忍受不了相思的煎熬。

他和她商量想结婚,组成一个家,她和他想的一样,在他们在1993年结婚了,他们租下月租150元的房子作为婚房。

他每天早上7点起床,乘一个半小时公共汽车去上班,下班也一样,虽然起早贪黑很辛苦,但是,想着能与爱妻共进晚餐,夜里能抱着爱妻入睡,他感到非常幸福。

老天总是不公平,因为她年青漂亮,温柔丰满,李欢对她垂涎三尺,处处骚扰她,但是,为了来之不易的工作,她十分忍让,结果她还是没能逃过李欢的毒手,她被李欢奸污了。

他岂能容忍爱妻受污辱?他向她承诺过,只要有人欺负她,他就会和他拼命,但是,在林子红的苦苦劝说下,他放弃了杀掉李欢的想法,他俩把李欢告上法庭,没想到的是:昏庸的法官竟然判李欢无罪。

林子红不堪其辱跳楼自杀了。林子红留给张大树一张遗书,遗书上压着一朵被揉碎的红玫瑰,上面写着北岛的诗: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然后交待他要为她报仇,但是要替她好好活着……

从此,他的心被掏空了,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为林子红报仇!

在审讯室里,江一明问张大树:“是谁帮你锯断小腿的?是谁帮你打麻醉针?又是谁帮你把小腿扔到小河里?”

“没有人帮,我自己亲手锯断的。为了实施栽赃那个畜牲,我两个月前就用绳子把小脚捆死,避免血液循环,直到小腿几乎坏死之后,我才跑到他家锯断小腿,然后拄着拐杖离开他家,把小腿扔进小河里。”

“不可能!这种巨大的痛苦谁也无法忍受。”

“江警官,你错了,自从我妻子死后,我也死了,为了忍受痛苦,我经常用烟头烫自己的手,烫久了,真的就不痛了,你看,我手腕上有几百个被烟头烫伤的伤痕。”张大树的双手被固定在铁椅上,他低下头,用嘴叨起袖子,他的左臂上是无数触目惊心的烫伤。

江一明沉默了许久,问:“你是怎么进入金山小区实施谋杀的?”

“很简单,在网上买一把万能钥匙,打开那个畜牲车子的后车厢,躲进去,和他们一起进入金山小区,然后爬上5栋的天台,事后,躲在一个上夜班的经理后车厢里,离开金山小区。”

“你可能会被判处极刑,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要说的,我会在黄泉路上高歌,向妻子报喜。”他笑了,笑得非常灿烂,没有一丝做作……

皇帝不知道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农民不知道北岛是谁,有钱人不知道为了瞬间的快乐而揉碎一朵花是多么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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