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钴60?林朗,你不会搞错吧?”欧阳水不相信。
“我是学地质的,难道我连钴60都认不出来吗?”林朗无奈地摇摇头说。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欧阳水大叫起来,然后就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我和曲丽平不知钴60为何物,便问林朗钴60为什么那么可怕?林朗沉默了许久,他实在不愿意把真话告诉我们,但最后经不住我和曲丽平的再三盘问,他才说:“钴60是一种放射金属,人只要被它放射10秒就会受到伤害,超过20秒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已经被它放射半小时了……”
我一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曲丽平也和我差不多,喃喃地说:“不,我不能死,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们4个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直到把眼泪哭干。
我们冷静下来之后,林朗说:也许我看错了,也许它不是钴60,如果是钴60的话,也是到了半衰期,要不工厂不会把它扔进山洞里,因为这个拇指大的钴60最少要30万元才能买到,我们不要悲观,等过几天后,我们一起去医院检查,那时才能确定。林朗决定把魔鬼之眼埋进深洞里,不让它再害人,林良朗带来的小铁铲,挖了一个一米深的小洞,把钴60丢到洞里,他不让其他人和一起做这些,他说如果大家一起去埋的结果只有让另外三个人受更多放射。我们感动万分,多么勇敢、多么善良的人啊,今生今世与他相爱,也不算白来一趟人间了……
林朗牵着我,欧阳水扶着曲丽平,慢慢走下山了。此时此刻,我们有一种生死之交的感觉。
几天后,我们四人一起去医院检查,结果证明我们都受到了钴60的辐射,血液的细胞结构已经畸变,已经无药可医……拿到化验单时,我们一起站在医院的门口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林朗比较坚强,他建议去海边看大海,顺便商量一下怎么办?我们都点头同意了。
车子向着海边开去,经过我家门口的巷子时,巷口的好几个小贩在吆喝着卖烤地瓜、炒板栗、炸油条,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平时我在家睡觉时经常被他们吵醒,恨不得立即把他们全都赶跑,可是,此时我听到这吆喝声时,却如听天籁之音,觉得非常亲切非常动听!人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时懂得它的珍贵?是啊,这些嘈杂的吆喝声,今生今世将再也听不到了……
此时正是落日熔金的黄昏,夕阳正缓缓沉入海的尽头,在海面上撒下点点黄金,海风阵阵从车窗里拂面而来,窗外的景物被晚霞染成金色,一一从眼前掠过,如梦如幻般美丽,平时这些被我忽略的景色变得无比美好起来。
我们把车开车一个海边渔村,渔村每个村民都会煮海鲜,我们选择一大爷开的餐馆坐下,老大爷把我们当贵客了,谦和地问我们要吃什么海鲜?我们每人点了三种自己最爱吃的,一个渔家女打扮的服务员前来招待我们。
这时晚霞已经消失,沿岸渔家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风一吹,水面上的灯光被揉碎了,海市蜃楼般美轮美奂……我想起一首诗:
青春是暮落的晚霞,
爱情是瓶内的花香,
家庭是暂时的温暖,
坟墓是永恒的故乡……
想到这时,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曲丽平也跟着哭起来,林朗紧紧地搂着我,不停抚摸我,安慰我,叫我坚强一些,既然命运这样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我们勇敢地接受它吧。我终于忍住了泪水。
后来我们把死亡当作了一种家常的话题,大家各自说了自己喜欢的死法,我们都希望能够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死去,最好意外死亡一样,这样父母也不用为我们担心,自己也不恐惧。曲丽平最想有一个浪漫的死法,于是她选择像武侠小说中的主人翁那样:躺在竹筏中,穿上自己最爱的连衣裙,身边铺满了玫瑰花,被自己的心上人轻轻一推,竹筏慢慢向远方漂流而去……
为了这种结果,我们商量了好久,最后我们决定互相送朋友上天堂:欧阳水先送曲丽平去漂流,曲丽平说最好要吃几粒安眠药,要不她会害怕。林朗送欧阳水,我又送林朗,曲丽平送我,我问曲丽平:你先走了,怎么送我?她说:你别问,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知道了,你不就会害怕吗?我就不敢再问了,而且,我们规定不许互相打听送别的方法。
那晚我们在海边坐了很久很久,都不舍得离开,直到海上升起了月亮,海风吹来,凉意很浓了,我们才回家。
曲丽平走了,欧阳水也走了,林朗都走了,林朗走了之后,我才真正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和寂寞孤单的苦,我老在想:为什么曲丽平还不送我走?我真想早点离开,去天堂和林朗相会。我知道很多死后杀人的案例,凭曲丽平的聪明,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送我走的。
可是就在这时,我同学杨明明来长江看我,一看我憔悴的脸孔和脱落的头发,她大吃一惊,问到底怎么了,我死都不肯说,她非常生气,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却一点也在不意,骂吧,过几天再也没人骂我了。杨明明见我不肯说,到工地雇来了两个力大无比的民工,一左一右地押着我,把我送上去上海的飞机……
看到这里,江一明的眼睛潮湿了,一滴滴泪水掉在日记本上,把上面的字洇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