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琅面无表情地穿针引线,一副大家闺秀绣花打发时间的富贵派头,然而身子突然长开的她,身上还穿着夏日的衣裳,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只是那手腕上隐隐可见青筋,还微微哆嗦着,显得十分的冷。
她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香兰拿了毯子给她披在身上。
“你怎么哭了?”卿如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轻声问道。
方才香兰去中公领碳火,却被管事的轰了出来,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也就罢了,可是那管事竟然还笑话卿如琅没娘养,不过是个破落千金,怎的就身娇体贵,在这秋老虎都还没有走的时候向碳火。
香兰不忿回了几句,被管事的狠狠地拧了几下后,连轰带打地赶了出来。
方才她已经躲着哭过了一次,此时听到卿如琅问她,愈发憋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姐,相府实在欺人太甚,您好歹是老爷的骨血,怎的日子过得连淑清苑的三等丫头都不如?!”
卿如琅缝衣的手一顿,良久才又继续缝了起来,语气悲凉地道:“我怎能和大姐比,母亲活着的时候,大姐有母亲护着,母亲死了之后,大姐因为是嫡女而有祖母护着,现在大姐成了太子妃,自然有太子护着,我在这相府孤苦无依,谁又会管我呢?”
香兰擦了擦眼泪:“要是四姨娘还在,必然不会让小姐尝尽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从小就跟着卿如琅,是个极其懂得分寸的丫头,四姨娘被送去影梅庵之后,她从未在卿如琅面前主动提起过四姨娘,只是今天那管事一直有意无意地强调卿如琅是因为没有亲娘在身边,才落到这个地步,所以香兰脑海里已形成了潜意识,方才一提到卿如琅凄苦的近况,下意识就说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卿如琅闻言,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她定定坐在那里,半响才道:“这个世上,只有娘是真心疼爱我的人,可惜我人微言轻,不能救娘于困顿之中,我当真不孝。”
香兰眼圈红红的,她道:“小姐,您要是思念四姨娘,那就去看一眼吧,现下相府根本无人管事,就算有,也没有人会关心小姐究竟去了哪里。”
卿如琅将目光放在整齐叠放在一旁裹着狐裘边的披风上,眼底掠过一丝温柔,这是四姨娘还在相府分宠时,亲手为她制作的。
卿如琅心头一动,瞬间软得不像话,于是她吩咐香兰道:“悄悄套辆佣人用的马车,我们去影梅庵。”
香兰“哎”的一声答应了,因为之前碍于名节面子,所以这近一年来,小姐从未去影梅庵看望过,如今相府已无人在乎小姐的一举一动,小姐也总算可以去见一见自己被囚禁在庵堂的娘亲。
香兰由衷地为自家小姐终于要与娘亲团聚而高兴。
“小姐,可要知会老夫人。”
卿如琅摇摇头:“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何必去她面前找不痛快,不必告诉她。”
香兰点点头,继续道:“可要准备什么东西带给四姨娘?”
卿如琅又摇摇头:“佛门重地,讲究的是至简至朴,青灯古刹,求的是清心寡欲,娘她……只怕并不需要什么了,再说,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带给母亲的?”
香兰叹了一口气:“小姐,现在去只怕不能赶在今晚回来,留宿庵堂需要付香油钱,这可怎么办才好?”
卿如琅在这令人窒息的相府已经呆不下去了,在香兰提出要去影梅庵探望四姨娘的时候,她对相府的厌恶反胃情绪简直到了极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透透气,所以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去将我那套红包石头面带上,就用它们去添香油钱,总该够了。”
香兰劝道:“小姐,那是您为数不多的的好东西,要留着做嫁妆的,怎能轻易用了?”
卿如琅有些恼了:“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日后我嫁进定国公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点东西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