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说的沈归荑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便轻蹙起眉头。
正心疑她不是三公主的事怎么会连他也知道时,就听得江宴行答道:“是。”这才晓得是江宴行告诉了他。
“啧啧——”卫怀无摇了摇头,视线从江宴行身上又落在沈归荑那里,情绪极为丰富,有欣慰、又佩服、还有一抹怪不得会如此的神色。
江宴行只觉得卫怀无那一声啧啧刺耳的很,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视线,开口道:“老师今日来,可有吩咐?”
思绪被拉回,卫怀无这才想起来今日原由,便恍然的“哦哦”两声,开口道:“自然是为了那洪灾一事来。”
闻言,江宴行便手里还不曾撕掉刚叠起的信纸撕开,走上前递给了卫怀无,“老师不妨先看看这封信。”
见卫怀无接过,他便趁着卫怀无读信的同时解释道:“这是护国少将军的来信,我派他南下修建防洪堤,只是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如今便有些棘手。”
卫怀无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去读那来信的内容,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去看江宴行,“你是如何想的?”
江宴行沉吟片刻,才道:“我想亲自去一趟南下郡,看看到底如何治理。”
这话刚落,那卫怀无便笑了,他好似早就猜出了一般,看着江宴行便摇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亲自去,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见江宴行有些疑惑,卫怀无就解释道:“你可知,这朝中上下,只有一人会治理洪灾?”
江宴行蹙眉,他从未听说过还有人会治理洪灾的,故此问道:“可是老师您?”
“不是,”卫怀无摇头,“而是御史中丞。”
说罢,他顿了顿,“早年岳胡郡也发过一次洪灾,那便是御史中丞治理的,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御,立了功才被陛下升为了御史中丞。”
这话说完后,江宴行脸色微变。
如果他没记错,刘平乐可是同他说过,那江南的盐商一事,是让江怀拓和御史中丞一同去的。
看来永硕帝一早便知道这南下的洪灾,也知道他必不会放任这洪灾不管,便只着手处理江南盐商之事,将那洪灾交给他,还特意将御史中丞支走,任他自己作难。
卫怀无这话则是在提醒他要提防着皇帝。
思及此,江宴行眸子暗了暗,面色却窥不出丝毫表情。
见江宴行脸色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卫怀无便开口,“所以我今儿来,就是想同你说,这南下郡我来去,你便在京都好好呆着。”
江宴行听了当即蹙了眉,说话间满是不赞同,“你腿脚不好,如何能去,且那南下洪灾凶险——”
还没说完,卫怀无便不耐烦的对着他挥了挥手,直接打断江宴行,看向他时眸子里尽是嫌弃。
“行了行了,我没你想的那般不中用,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想当初我脚筋一一被挑断,老子咬着牙愣是没叫出一声,老子我命大的很,这又算什么?”
“再说,”他视线又轻飘飘的落在了沈归荑身上,语气带了些笑意,“你若是去了南下,她怎么办?”
顿了顿,卫怀无继续道,冷嗤一声,“老子就是用屁股想,你也得带上她。”
他摇了摇头,又啧了一声,“这女娃啊,可不能让她跟着你吃苦。”
第47章 藏雀(二十) 很可爱的人
卫怀无说话时, 视线时不时的会瞥向沈归荑,沈归荑自然也看得出,只是她这会儿压根没留神去听两人说了什么。
她脑海里只有那句——脚筋一一被挑断。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 东越唯一脚筋被挑断,并为人所知的,恐怕只有二十多年前那位谋略天下的东越国相卫怀无了。
沈归荑记至今都还记得,母妃死后, 她连做了好几日的梦。梦里母亲拉着她的手, 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 “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她每每从梦里惊醒, 浑身都是汗。之后她便偶尔会拿着剪刀出神,考虑是否真的要和母亲一同走。
后来是母妃身边的华嬷嬷劝住了她, 那时下着大雪, 天寒地冻, 屋内没有烧炭,便是连柴火也没有, 她便蜷着腿,窝在华嬷嬷的怀中。
华嬷嬷卷着被褥将两人裹在里头,她便给沈归荑讲了个故事。
她说东越有位举世闻名惊才绝艳的谋士, 叫卫怀无,卫家是世代忠臣,千古垂青,东越每出两位贤人, 他们卫家便占其中之一。
那卫怀无自小便是永硕帝江朔的玩伴,又是江朔的侍读,两人上同一学府, 关系形同手足。
永硕帝少时心性单纯良善,便是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这幅唯诺的性子最让先帝不喜,是卫怀无一路辅佐他,才扶摇直上,平定天下社稷。
卫怀无此人一身风骨,清流傲气,上有通博古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
因冠绝天下之名,青年时被掳为人质,挑去筋骨不曾认降,后被救回来被卷在草席之中,奄奄一息。是永硕帝亲自踏遍琼林湖海,寻求名医,才堪堪保住了他的腿。
沈归荑至今还记得华嬷嬷说那句话时的神情,怅然又肃然起敬,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豪。
她说:“七公主,你看,那些不如我们的人,都活的那般坚韧壮烈,那我们更要好好活着才是。”
闻言,沈归荑便拽了拽华嬷嬷的衣袖,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希冀,她问:“嬷嬷,那你认识卫相国么?”
华嬷嬷点头,“认识。”
“他也认识嬷嬷吗?”
“也认识。”
“那...”沈归荑好奇,“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华嬷嬷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才笑道:“一个很可爱的人。”
... ...
之后华嬷嬷随同母亲走了,撑着她最后一丝信念活下来的,除了她们要她好好活下去的叮嘱,约莫便是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