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珠帘进了内室,这才有些不同,光窗户便有四扇,窗扉半阖,四扇窗开口缝隙方向不一,碎金色挤进来在地上的投影便有些交错斑驳。
似乎是玄色有些暗,便见临近床榻的地方单独支着一台灯托,柄身是细长的黑色,顶端才是镂空的圆形灯罩子。
那圆笼大有讲究,雕工精细,质地雪银,整体瞧着就如那鬓上的银簪一般,精致又矜雅。
里头嵌了一个巴掌大的夜明珠,泛着温润的光泽,将那外头罩的雪银衬的都黯淡几分。
沈归荑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江宴行这寝宫装饰瞧着是朴素了些,可那床头的夜明珠,倒也不是永硕帝宫中那一堆奢华的东西能比的。
她也没进内室,只是在外头的檀木椅上坐下,顺手便将茶花酥搁在了桌上。
却说这边沈归荑方一进江宴行的寝宫,便有人跑去通知了宫外的侍卫,侍卫听了面色没有波澜,只是招呼了几个人盯紧沈归荑,又吩咐人去告诉江宴行。
江宴行这会儿不在宫内,上午拜见了皇帝后便去了卫太傅那里。
他连人都没带,只拿了一柄折扇。
卫太傅在城郊外的一所宅子住着,江宴行知道他喜欢钓鱼,便吩咐人在后院挖了一口池,撒了一把观赏鱼卵,宅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养鱼的倒是有七八个。
卫怀无头上戴着斗笠,腿边放着小几,正拿着一根无饵的鱼竿钓鱼,大老远便瞧见有个白色身影,他也没细辨,对着来人招了招手。
待那人走到跟前来,他才开口,“可又画了?”
江宴行这回穿了一身月白锦袍,袖边纹着金线,发冠别的是一支白玉,他老老实实拱手作揖,喊了一声老师,才从袖里拿出那柄折扇。
弯着腰身没动,双手呈给了卫怀无。
卫怀无看了一眼,这才放下鱼竿,细长的鱼线滑动,将那池子边静游的鱼惊得散开。
他接过折扇,打开看了一眼,不过一秒,便敷衍的摇了摇头,放到了小几上,继续拾起鱼竿,好似那折扇不及钓鱼一半有吸引力。
这时也有小厮瞧见了江宴行,连忙搬了个椅子过来。
江宴行坐下,看了湖里的鱼一眼,又瞥到了那银光闪闪的鱼饵,问道:“他醒了,老师可要进宫看望?”
卫怀无没理他,只盯着池子里的鱼看,待那被惊散的鱼重新聚过来,他才开口。
“你觉得这鱼,知道这是钩吗?”
江宴行知道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便顿了顿,答,“请老师赐教。”
卫怀无听了也不说话,然后拿起小几上的折扇打开,扔进了池子,啪嗒溅起一片水花,游鱼四处逃窜,不过瞬间,便只剩下了那柄扇面浮着。
两人便看着那池子盯了半晌,等那一池子的鱼再聚回来,他才笑了一声,道:
“我觉得,鱼不光辨别不出鱼钩,对于外界的冲击似乎也容易忘却。”说罢,他看向江宴行,问道:“那么,你是鱼,还是钩?”
江宴行闻言顿了顿,眸光微闪,这才起身再次拱手作揖,“学生明白了。”
卫怀无见势笑着哼了两声,似乎有些不满,“坐下吧,”待江宴行坐下后,他又说道:“你扇子上那鱼画的戾气太重,比我上午烤的鱼还糊。”
江宴行点头应下,态度谦卑,安静的听着卫怀无数落。两人坐着聊了几句,便有人匆匆跑来,作势要附在江宴行耳边讲,却被他抬手制止,“不必。”
那人见势也不再遮掩,“殿下,三公主又来找您了,这回直接去了您的寝宫,遇琮大人已经吩咐人盯着了,让属下问您何时回宫。”
江宴行也没答,只是一副厌怠的模样,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那小厮也不敢多说,只能退下。
卫怀无便随口问了一句,“南齐的三公主?”
江宴行摇头,“未必。”
“哦?”卫怀无这才有些好奇。
“也可能是南齐的探子。”江宴行皱眉,“此人疑点重重,身带巫蛊山的毒粉,还,”说到这他顿住,语气冷了下来,“还十分不知检点。”
闻言,卫怀无略微挑眉,又想了方才那小厮的话,才扯出一抹八卦的笑,“如何不知检点,可否详细说说?”
江宴行抬眸看向卫怀无,表情有些难看,却是闭口不言。
卫怀无不依不饶,“常言道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你问为师,为师既帮你解答了,那为师问你,你为何不答?”
江宴行默默收回视线,装作没听到。
两人这般在池子边坐到了红日西沉,江宴行这才动身回宫,卫怀无叫人给他带了一屉晾晒好的鱼干说是分给下属吃,江宴行实在懒得拿,几番拒绝后还是拗不过卫怀无,不得已提着匣子回了宫。
遇琮见他回来了,便连忙迎上去,还没等江宴行开口,他便先一副一言难尽的语气,“殿下,三公主在您寝宫呆一了下午也没走。”
江宴行不由得蹙了眉,眸色也暗了几分,他没应,只是将手里的匣子塞给遇琮,淡淡道,“分下去吧。”
这时天已经黑了,江宴行到了寝宫门口停下瞧了一眼,里头没点灯,只有一些微弱的白光从窗内散出来。
他顿了顿,还是推开了门,趁着微弱的光泽,瞧见那檀木桌上放着一个镂花的食匣子,似乎是没打开过。
不在这里。
目前江宴行还不知道沈归荑是何身份,他寝宫里什么也没有,如果沈归荑是南齐的探子,那也该是去书房,来他寝宫作甚。
江宴行有些狐疑,便卷起珠帘进了内室。
这不卷不知道,只见入眼的榻上,少女半搭着锦被,一手撑着床面,一手揉着眼睛,那惺忪模样似乎是被人吵醒了似得。
她揉完眼睛便攥着锦被往上提了些,掀着眸子往外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