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把一群人扔在什么环境恶劣的孤岛或者荒野,她也会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于是拍摄结束后,黎染走到季珊妮面前,说:“还记得我吗?”
季珊妮毫不费力地认出了他,目光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好久不见,黎染老师。”
她扑过去,亲热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饿死了,这次换我请你吧。”
在街边大排挡的喧闹嘈杂中,黎染看着季珊妮狼吞虎咽,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6年前,2012年夏天。
那时候,钻石女声还叫天籁女声;黎染还是郑智慧身边的第一红人;而18岁的季珊妮,刚刚上了一年艺校,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状态。她从她所在的小城,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彩虹电视台第二届城市热舞大赛的海选现场。
这是季珊妮第一次参加选秀比赛,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生怕别人看出她紧张,难免有点欲盖弥彰。人家好奇地看她,她就一一看回去,凶得像在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像一朵带刺儿的娇艳小玫瑰。
但凡她稍微有点经验,就会发现,自己在那些打扮得一个比一个高端洋气的帅哥美女选手里,有多格格不入。大家都在看她,不仅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漂亮,也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藏族民族服装和手上拿的热巴鼓暴露了她真的来错了地方。
彩虹电视台的城市热舞大赛,在2012年已是第二次举办,从评委个人喜好到整个比赛的评判标准,统统是偏重洋气、性感、热辣的风格。从2011年第一届届城市热舞大赛的结果就可见端倪——冠军是跳的是街舞,亚军跳的是爵士舞,季军跳的是现代舞。第一届比赛来了不少跳民族舞和古典舞的高手,但他们全都没能走到最后。不是他们表现不精彩,只是他们实在不是这个比赛和评委们的菜。
主评委光头锃亮、口味很重,评选原则就一个“无论男女,要在20秒内让我浑身燥热”,民族装扮的季珊妮刚刚上场,他已经意兴阑珊。
热巴舞虽然跳起来热情奔放,被称为“东方吉普赛”,但并不是着力强调感官刺激的舞蹈,季珊妮才跳了一小段,主评委光头老师已经按铃,公式化地说:“谢谢,下一位。”
季珊妮那时毫无和评委打交道的经验,有的只是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女孩与生俱来的底气和脾气,她固执地站在那儿不动,直视评委:“淘汰我也没关系,请不要打断我的这支舞。”
评委们面面相觑,几乎被她逗笑——哪儿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孩子?
主评委光头老师加重了口气:“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下一位。”
季珊妮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不可以这么说它,不可以。”
坐在评委席最边上的黎染今天只是来代班打个酱油,他并不懂舞蹈,但他看到了,季珊妮眼底那薄薄的一层泪水下面,有火光在闪耀。而且她刚刚说“不可以这么说它”,是“它”,不是“我”。
这支舞,一定对她很重要。
黎染突然,很想看她把这支舞跳完整。
于是他笑着对主评委光头老师说:“老大,我觉得还蛮特别的,要不然……咱们给她三分钟吧?”
按理说,在座的四位评委中,黎染对舞蹈是最没发言权的,以主评委光头老师的江湖地位,根本无需理会一个外行的意见。但是,城市热舞大赛的制作人,是郑智慧;黎染那一声“老大”,又叫得他心花怒放——
所以,季珊妮得到了三分钟的舞蹈展示时间。
那是在城市热舞大赛海选阶段,一个选手所能拥有的极限了。
当然,结局并没有因为这三分钟有任何改变,季珊妮还是在海选就被刷了下去。
黎染也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直到他晚上9点半从电视台里出来,去停车场取自己的小车,被车窗上映出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吓得魂飞魄散。
他没想到,下午四点半就被淘汰的季珊妮,在电视台停车场等了整整5个小时,就为能亲口跟他说声“谢谢老师”。
季珊妮向黎染道谢之后转身离开,黎染明知自己身为电视台工作人员,最好不和节目选手扯上关系,但眼见这个下午这个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活力少女此时步履蹒跚,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你饿不饿?”
季珊妮回过头,眼里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几乎闪瞎了黎染的眼睛。
一个电视台,要想在同行的激烈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得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比如某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视角最独特;某电视台的综艺节目最舍得砸钱;某电视台的自制剧收视率最高……如果让黎染来说,彩虹电视台最让他骄傲的,就是拥有最好的食堂。食堂整整三层,每天光主食就有二十多种,领衔掌灶的胖大叔手艺更是出神入化。平时黎染即使工作再忙,也从来没饿着过,今天也是吃了胖大叔给他私藏的夜宵才回家的。
所以,那天在大排档,基本上就是季珊妮的主场,黎染在对面看着这姑娘风卷残云、荤素不忌,觉得比电视台里那帮吃起饭来挑肥拣瘦、细嚼慢咽的女同事们赏心悦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