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仙人之前还在村里埋下了另一件‘宝物’。”刘文轩笑了一下,“兄弟俩说好回去将那件宝物取来再一起登船,结果没想到才走了两步,持有木牌的哥哥便将弟弟打晕了,接着飘然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弟弟醒来后十分后悔,又不敢让村里人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只得草草将仙人的尸体埋了,孤身一人回到村里,别人问起来只说仙人将哥哥带走了。他想找到剩下的那个宝物,好几次偷偷潜入挂着死者木牌的草棚里,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后来他提议将草棚翻修,为仙人盖一座祠堂,这个想法得到村民的一致同意。趁着施工的时候他又把草棚彻底翻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之后他的余生就在怒骂兄长和后悔中度过了。”
“他的人生虽然结束了,但桃源村供奉仙人的传统却流传下来,只是一代代相传,中间难免产生偏差。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无名仙人变成了回归神主,还有一套发展齐全的教义和宗教仪式。村民感恩他的善良,便也以此约束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到了后来,每当有新生儿降生,都要抱来祠堂请神主赐福,再将新生儿的名字挂在祠堂里,相信这样就等于在神主面前挂名,等得到他的庇佑。”
说到结尾,刘文轩似是松了一口气,忽地笑了一下,“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就是那个弟弟的后代。这个故事被记在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上,是我小时候在仓库里玩,无意间找到的。”
“所以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谎言里?”周厉道。
“不是谎言,我知道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只是我还知道,这个宇宙里还存在着其他的世界,无名仙人的世界以及……你们的世界。”
没有人说话。
刘文轩歪了歪头,目光再次看向宋煜肩上。
宋明空百无聊赖,正试图把宋煜鬓角的头发编成辫子,只是宋煜的头发很短,压根编不起来,宋明空编了一会儿见还是不能成型就生气了,骂骂咧咧地甩开手玩别的去了。
“这个娃娃应该和那位仙人的木牌是同一种东西吧?既然我都已经看见了,难道你们还想否认?”
“所以你跟我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确实挺有用的,但是,”苏尉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傅祈棠:“棠棠,他已经猜到咱们的身份了啊,咱们怎么办?要不干脆杀了他?”
刘文轩的眼角跳了跳。
苏尉摊手道:“既然你的先祖可以杀人夺宝,那我们也可以杀人灭口,礼尚往来嘛。”
“就算真的要杀了我也没关系,自从知道了这件事起,我的人生就剩下等一个答案而已。我以为自己不会等到了,但你们来了。”
刘文轩的目光灼灼,他似乎已经知道这里到底是谁做主,眼神越过众人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宫紫郡身上:“所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吗,你们真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第80章 极乐桃源16
比起刘文轩的坦荡和好奇,玩家的沉默中则包含了一种后知后觉的震惊和恐惧。它如同夜里的海浪无声地翻卷上来,在礁石上拍出雪白浪花,冰冷而潮湿。
回归神主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
他突然出现,不求回报地帮助村民杀死厉鬼,最后又被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杀死。
他有一些神奇且厉害的宝物以及一个身份凭证。当事情结束后,会有一艘原本不该也不可能出现的巨大楼船在附近缓缓停泊,只有持有凭证的人才能登船。
或者回到原本的世界,或者驶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无论怎么看,这个被神化的回归神主都太像玩家了。
但他却是二百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是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还是说“列车”背后的这种机制已经默默运行了上百年?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另外,还有一点也同样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如果回归神主真的也是玩家的话,他被杀后凶手使用他的身份凭证登船却没有被拦下来,这足以说明“船”认的不是人,而是凭证本身。
换句话说,玩家资格是可以被顶替和转让的。
再加上顶替者的相貌会发生改变,至少在其他人看起来他俨然就是原来的凭证持有人,那谁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人没有被替换?
会不会早就已经有人死在之前的副本里,而他的车票无意中落到了鬼或者其他npc的手里,它们混在玩家的队伍里表面上一如往常,暗地里却不知道在筹谋些什么。
傅祈棠感到有些头疼。
不过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遮掩下去,他将心里的诸多思绪暂且按下,和宫紫郡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对刘文轩略略点头道:“你猜得没错。”
“果然是这样……”刘文轩喃喃,镜片后面的目光渐渐变得凝实且狂热,“那你们从哪里来?那个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不对,不对,”他连连摇头,又改口,“应该说你们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吗?”
“……”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甚至就连弹幕都诡异的沉默了。
既然这些“观察员”是曾经的老玩家,那就没有理由不知道这种事,而按照以往的惯性,他们早就应该在弹幕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之所以会保持缄默,恐怕是因为列车不允许他们泄露相关信息。
傅祈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难得空白的弹幕区域。
“怎么,你们自己也不确定?”刘文轩愣了一下,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我虽然不认为你们是神,但还以为你们应该有什么了不起的超能力,结果嘛,你们看起来才像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他扬着眉毛,神情舒展,却从眼尾透露出一种“不过如此”的讥讽。
正在这时,村口处忽然响起了低沉的钟声,起初是一声,长长的回声在空气里来回摆荡,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怎么了?”苏尉似乎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傅祈棠身边退了两步,转头四处张望。
“村口在敲钟。”林昉道,他看到刘文轩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悲哀,林昉明白过来,迟疑着问,“是在通知大家江阿公死了吗?”
刘文轩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悲切。然而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竟然带着笑。
邪气又古怪。
“所以,外面的世界好吗?”他的语气很轻,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众人。
林昉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如同被毒蛇盯住的猎物,他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摇头道:“说实话,很糟糕。你以为外面是什么,真正无限广阔的世界吗?不是的,只是屠宰场而已。”
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场游戏里,玩家就如同注定要被宰杀的动物,即便拼尽全力从这一处逃走,又会立刻被投进下一个血肉磨坊。
只要还没死,每天睁开眼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