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亭见谢璟走出去,连忙快步跟上,喊了几遍他的名字。
其余那几个学生站在大堂里,面面相觑。
贺东亭方才那样,只差劈头盖脸骂他们一顿了,哪怕他们搬出贺书玮都不好使不是说贺家只疼那一位太子爷的吗?
贺东亭一直追到路口,跟在谢璟身后道:璟儿,那几个人我一定替你教训一下,出口气,你不要同他们置气啊,不值得。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还有施粥的事,我都可以取消
谢璟摇头道:施粥挺好的,这是好事,我以前也喝过这样的粥。虽然记忆模糊了些,但那些片段里他确实曾喝过一碗祈福粥。
贺东亭哑然,眼里有愧疚,也有疼惜。
马路对面已一辆汽车在等着,谢璟认得车牌号,指了那边对贺东亭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要回去了,车在对面等我。
贺东亭想开口留他,但是又不知道此刻能用什么身份开口,期期艾艾道:不如我送你回去,我车也在,你衣服脏了我给你买两身
谢璟摇摇头推拒了,对他道:贺先生,要多做好事。想了想又补充道,保重身体。
他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凡事可亲力亲为,再不需要任何人庇护。
贺东亭站在路边,一直看谢璟跑过马路,上车走远。
车上。
谢璟脱下外套,一时有些头疼。
那几个男学生实在乱来,竟然身上还带胭脂,衣服上沾了几个红印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在外头没觉察,车里空间小,混了一股甜腻腻的香粉味。
谢璟把外套卷了卷,扔在后头,对司机道:这车是二少爷的?
司机点头道:是,九爷让我来接您,说下午和二少爷去厂房那边看看。纺织厂那边换机器,爷不放心外人,让谢管事和二少爷多盯着些。
谢璟道:路边停一下。
司机停下,谢璟下去在一家香粉铺子里买了几盒时下最流行的化妆品,也不拘什么,瓶瓶罐罐拿了七八样,光胭脂就三盒。买好之后示意裹在外套里,只穿了衬衫长裤,五月天气已渐暖,没那么冷,谢璟这么穿倒是也利落。
到了工厂,他先把白明禹叫来,让他去车上看。
白明禹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谢璟:衣服里,你打开看。
白明禹鼻尖动了动,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小谢,你买这么多胭脂干什么啊?还拿衣服裹,外套都脏了,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谢璟站在车门那,哦了一声道:上次虹姑娘来信,好像说想要沪市的化妆品,我正好路过,就买了,你不要那我就没听他说完,白明禹就一把用衣服裹了那些瓶瓶罐罐,立刻道:要要要,我就知道,还是你够兄弟!
谢璟看了一眼:我衣服脏了。
白明禹得意道:不过一件衣服,明儿就给送件一模一样的去!
谢璟点头说好。
白明禹又紧张问道:我这是投一份儿吧,你们给她买了没?
谢璟挑眉道:绝对第一份。
白明禹美滋滋抱着进去了,谢璟施施然跟在后面,也解决了一桩麻烦。
他不好把弄脏的衣服带回去,那点胭脂解释起来太麻烦,势必要说出那帮男学生。其余都还好,对方弄脏爷送他的衣服,他今天实在没忍住卸了那人的胳膊打架的事,不能让九爷知道。
他在爷跟前一直乖顺,动手卸人胳膊这样粗鲁之事,是绝对不会做做了也不认的。
另一边,贺东亭回到家中。
他今日回来的早,一连打电话吩咐取消了几件事,贺书玮的生日还有一两天,之前一年前安排的那些隆重典礼也都一并取消。
若是没有谢璟对比,他都不知道自己花销了如此之多。
越是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下头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心问道:先生,那这些钱当如何?
贺东亭道:买些米粮,搭粥棚,留着都施粥罢。
下头人应了一声,领命去了,刚走几步,又被贺东亭叫回来,思索片刻道:今年的帖子还未发出,就不用通知下去了,只在家中简单吃一顿饭即可,另外去把书玮叫来,我有事同他说。
书玮少爷今日去三爷那边了。下头人道,上午的时候三爷差人过来,说是病了,那边催得急,赶巧您不在家中,书玮少爷怕那边出什么事就请了洋人医生赶过去,现在还没回来,可要我打电话催催?
贺东亭拧眉,不悦道:老三又闹什么,他哪里是生病,我看分明是缺钱用了!你打电话把书玮喊回来,另外告诉下头,三爷来取钱,谁都不准给,也不许给他请什么洋人医生,花钱不少,这么多年也没见治好他那一身臭毛病!
下头人应了一声,小跑下去。
贺东亭难得发火,他脾气好,但不代表没有脾气,贺家三爷和他一母同胞,但老夫人偏疼幼子,多年前他刚开创基业的时候,甚至开口说出让他将产业分一半给弟弟这样的胡话。贺东亭自然没有答应,但贺三爷也没少找各种借口来要些小钱,洋人医生就是其中一项,每次只肯找这么一位西医去看病,病没看好,钱花了不少。
贺东亭这几年已对贺家这些亲族失望透顶。
他有些疲惫地坐在那,用手撑住额角,缓缓揉了揉。
他轻易不动怒,偶尔一次,头疼的厉害,太阳穴鼓起来一些,好半天才退下去。
烟馆。
贺三爷正躺在软塌上吞云吐雾,小桌另一边有娇娇软软的娘子伺候,那娘子是他老相好,一身绸缎新衣头戴珠翠,给他点烟枪的手上就有三枚戒子。
贺书玮拧眉坐在对面的宽椅上,那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医生正站在他身后,房间里光线暗,被布幔帘子遮住了看不清手上动作,只听到一点轻微药水低落的声音。贺书玮似有些看不惯三爷抽这些,微微拧眉道:三叔,西川谢家送了一个男孩过来,这事你可知道?
贺三爷吞吐片刻,懒散道:知道,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第一个了,你慌什么?
贺书玮道:这次不同。
哪里不同?
我前几日生病看医生,父亲没有理会。他以为生病了贺东亭就会来看他,但是这次没有,贺书玮抿了抿唇道,那个叫谢璟的,我见过一回,他长得太像了。
贺三爷嗤道:像谁?谢泗泉?前年闹到府上来的那个,不也像谢泗泉?最后呢,也没留下呀。
贺书玮还在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