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姥姥瞧见谢璟,满心满眼里就只有自家璟儿一个人,前两日谢璟守夜没回来住,寇姥姥一天不见都想得慌,问他在府里好不好。
谢璟道:挺好的,九爷身边的先生在教我读书。
很厉害的先生罢?
嗯,以前是九爷的老师。
寇姥姥念了一声佛,喜笑颜开:这可真是菩萨保佑,我家璟儿就算不去学堂,我也放心了,你跟着先生好好学,可要我们买些束脩去给那位先生送去?
谢璟笑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大院子:不用,先生就住在那呢,您要是想谢谢他,就再做一道小鸡炖山蘑,那天先生闻见味儿一直说香,想尝尝又不好意思开口。
寇姥姥有些惊讶,她给对面的黄先生送了小半个月饭菜,也见过那位黄先生,长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唇上还有两撇老鼠尾巴胡子,怎么瞧都不像是饱读诗书的模样,倒像是一位精明的账房先生。寇姥姥听得谢璟这么说,更高兴了,点头应下:那好办,往后一日三餐,我好好给先生做,璟儿也你悄悄打问一下,黄先生有什么忌口,咱们提前注意着,也尽尽心意。
好。
小李子在一旁听得耳热,羡慕他有一份体面差事,也跟着问道:谢璟,你在白府,那白府是很体面的人家吧?
还成。
他们还招人吗?
谢璟看他一眼。
小李子眨巴眼看他,我身上也没本钱,但想讨个生活,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介绍我进去?做些扫洒的活计我就知足了。
谢璟道:不行,进白府需要中人作保。
小李子道:那你当我我中人行吗?
我年纪小,算不得中人。
那可有认识的
没有。
谢璟拒绝的干脆利落,一点余地都没留。
小李子眼眶红了下,低头吃饭。
寇姥姥解释道:这白府可不是普通人家,咱们全青河,也就只能找出这么一家来,管得极为严格。不管是府里还是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由掌柜作保,或者和东家很熟的人中人推荐并作保,才能进去的。璟儿只是一个小厮,他说话,是做不得数的。
谢璟懒得解释,只埋头吃饭。
饭后,寇姥姥端了一些糖糕过来,准备临走的时候给谢璟带上:你上次不是说九爷喜欢搭配着茶水用些点心,这些只放了少许蜂蜜,不太甜,你那些回去给九爷尝尝?
谢璟答应了一声,拿木质食盒装好。
一旁的小李子望着糖糕发呆。
谢璟把这些糖糕都收进盒子放好,准备带回东院。他放好盒子之后,又从外头拿了一碗糖糕过来,这些糖糕的形状没有放才那些好,那些好的都是特意切好了挑出来的,但它们味道一样。
谢璟把这一碗推给小李子,让他吃。
小李子满脸通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他常年没吃过好东西,很容易就养成这样的毛病,一进来就跟没出息似的乱看,没少因为这个被班主打过。有回他闻着烧鸡的味儿不肯走,在班主喝酒的小桌前绕来绕去,被班主打破了嘴,几巴掌下去差点破相。
小李子低头捧着碗慢慢吃,很快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又狠命咬了一口嘴里的糖糕。
很甜。
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明禹:你才爱疯跑,你才爱闯祸呸!告小状,表脸!
张虎威:二少,九爷说您精力充沛,想必是不累,让您再抄一本。
白明禹:
第22章 异才
小李子挨过不少打。
戏班的程班主说,角儿都是打过来的。
可他怕疼,怕挨打。
他过去混在一滩烂泥里,压根就没想过成角儿的事,但他瞧见谢璟,忽然就自惭形秽起来。谢璟不唱戏,不用在台上装样子,他连在台下在平时生活里都是这么好。
小李子说不出别的词儿,他没读过书,只死记硬背过几部戏词,一知半解。
他是真的羡慕谢璟。
就好像是他以前在戏班台毯下,藏在衣箱后头偷偷去瞧台上那些被灯照得鲜衣夺目的那些少年英雄。
那日之后,小李子穿回自己的那些补丁衣裳,寇姥姥给他的那套谢璟以前穿的旧衣,他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好了放在一旁,只看看,不再穿。他没那么懒了,每日早起帮寇姥姥干活,手臂没力气,提不动一整桶水,他就半桶、半桶的提到厨房水缸里,跟那日谢璟做的一般,厨房水缸再也没缺过水。
他还出去做了两天跑堂,只是一天下来只能换一碗剩饭,拿不回一分钱。
小李子把饭吃了,又去找了第二份活计,他去背煤球,但他身子骨弱,背不动多少,还远远地瞧见一个驼背男人好像是程班主一样,吓得平地里摔了一个跟头,连滚带爬的回来了。
他摔了竹筐,里头的煤球也碎了大半,还是寇姥姥给了他几个铜元,给他解了围。
小李子晚上格外沉默。
第二天一早,寇姥姥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人不见了。
寇姥姥等了半日,只当他又出去找差事干,但一直过了晌午也不见人回来,老太太疑惑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进房间去打开带锁的樟木箱子,检查了一遍藏在木箱里的银元,但一个也没少,真是奇也怪哉。
寇姥姥出门给人送绣品,还特意拐出去找了一趟,附近几个地方都找了但也没瞧见。
傍晚时候,寇姥姥正在想要不要同谢璟说一声,就听到有人敲了两声木门,推开一点走进来了。
小李子穿了自己的破衣裳,手里拿了根竹棍,只是膝上有土,身上也脏,带了几分狼狈。他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对老人道:姥姥,我今天出去要了几个钱回来,你瞧,这些都给你。
寇姥姥第一次脸上收了笑容,拧眉把钱退给他:小李子,你平日里不管是偷懒也好,耍小聪明也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儿,因为你从小生活在那个地方,你没办法学好,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去给人磕头。
小李子愣在那,他听到下意识想藏起手中的竹棍,但眼神里又带着茫然。
寇姥姥坐在炕边,语气依旧冷硬:我不管你在外头如何,但在这里,我们家的孩子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挺直了腰杆做人,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一概不许跪。
你年轻轻轻的,记住骨头要硬,气要沉稳。
小李子嗫嚅。
他站在那,脸上浮起一片红,一直红到了脖子,心里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蚂蚁一样啃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