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一沾床榻,听着身边九爷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也合眼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九爷让人送了清粥小菜过来,让谢璟一起坐下吃,问了他这两日都做了什么。听到谢璟写了小饭馆的招牌之后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这名儿是不错,但不响亮,怕是去的人少。
谢璟挠了鼻尖:本就是开着玩儿的,姥姥身体不好,我想着多少有个生意,给她打发时间就行。
九爷点头:这也是个办法,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谢璟答应了,喝了两碗粥放下筷子,九爷奇怪道:怎的吃这么少?
谢璟:中午的时候跟着吃了好多,不饿。
九爷有些不信,这和谢璟平日吃的不太一样,他放下碗筷,抬手摸了谢璟肚子,确认之后才点头道:是饱着,去吧,院子里玩儿一会,晚上我教你记账。
正好有人送了茶水过来,瞧见之后好奇地打量一眼谢璟,谢璟倒是不觉什么,反倒是九爷先察觉,等谢璟出去之后,叫了东院管事过来。
谢璟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瞧见两棵海棠树,上头落了雪,压得枝头弯弯的,他拍开雪,有些期待这里的海棠结果之后的滋味了。
以前在东院住的时候,他光顾着赌气,一颗都没吃上。
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如果是甜的就好了,不过酸的也无妨,可以把冰糖融化了给海棠果裹上糖衣,串成糖葫芦一样,甩出长长的糖风最好薄薄的一片,咬起来嘎吱响,又脆又酸甜。
谢璟把两棵海棠树上的落雪都清理好了,这才回去上课。
回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周围的人都对他热情了不少。
之前在青河县住在白家东院的那些人,毕竟一起生活两年,谢璟还能适应,省府东院的人突然如此,谢璟觉得怪异极了,十分不自在。
来给九爷送茶的管事热情地也给他倒了一杯牛乳,一旁小托盘里还放了两块冰糖。
谢璟站起来接,对方还一直劝他坐着,趁九爷不注意还小声问:小谢是吧,你喊我孙叔就成,你要是喝不惯,我就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别的宵夜,对了,那边还热了一碗汤,说等你消消食,晚点吃
谢璟被他慈爱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他还从未被东院管事这么和蔼对待过,以前这位只会声嘶力竭喊着忠言逆耳,坚持要把他赶出去,还趁九爷出远门的时候关了他一次柴房。
那次也是他故意为之,半夜偷着从柴房溜了,爬树翻墙跑出去,运气不好火车没开,要不然早跑远了。
他还记得东院管事带着护卫队的人把他抓回来,路上管事抹眼泪,像极了不情愿但不得不回去的自己。
后来关系好一些,但也只是客气,从未如此亲切。
管事一连进来送了三次茶点和水果,都放在一边没出声打扰九爷教学生,在一旁略站一下见爷没别的吩咐,就下去了。
谢璟写完一页题,九爷拿了一块萨其玛奖励他,他拿着放在嘴里咬着吃,抬眼瞧瞧九爷,又看看旁边满满当当的茶点盘子,心里觉得东院既熟悉又陌生,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一枝独秀开张那日,九爷让人送了些鞭炮过去,都是五万响的,放起来震得整条街都能听到。
小饭馆开业当天,张虎威带了护卫队的一众人几乎把场子包圆,连院子里都摆了几张小木桌,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顿饭。
寇姥姥坚持要请他们吃,这帮人也没跟老太太客气,来吃饭的时候买了十几麻袋精米、白面送来,还有十来只他们打下的野兔和野鸡,串起来都堆在厨房里。
李元做了跑堂的伙计,他心细,记性又好,按桌号能背过所有人要的东西和忌口,寇姥姥那边有谢璟帮忙,做菜也利落,饭菜端出来之后香气扑鼻,引得众人一阵夸奖。
一席饭毕,宾主尽欢。
谢璟原本写那个招牌,本来就没想多吸引客人,但李元会算成本,寇姥姥每日都蒸上许多包子放在外头,香味儿飘出去,还引来不少新客,月底结算之后,竟然还赚了十块银元。
寇姥姥开心极了,给李元发了三块工钱,一个劲儿地跟谢璟夸李元会算:李元记菜名没弄混过一次,所有人都记着呢,早上还起来跟我一起蒸包子,能赚这么多钱,他功劳可不小!
谢璟笑着看李元一眼,问他:累不累?若是辛苦,我就再请个伙计。
李元头摇成拨浪鼓,跟寇姥姥一样这会儿都钻到钱眼里去,嘿嘿笑道:不用!我一个人能行,我现在可能干了,你问姥姥,我什么活都能做!言语里透着自豪。
寇姥姥跟着点头,连连称是:比以前厉害多了,回头我再把裁衣也教给你,李元哪,你好好学习,以后璟儿开铺子,你给他当账房,人得有一技之长才能立足,知道吗?
李元认真点头。
寇姥姥又对谢璟笑道:璟儿,我如今也能放心了,等过两年你从府里出来,也有片瓦遮身,多少算条后路。
谢璟还未回答,忽然听到前头店面有人在喊,生意来了。
寇姥姥和李元忙去招呼,谢璟头一次回家被丢下,一时失笑,想想左右无事,也就提前回了白府。
谢璟前脚刚走,护卫队里就来了几人,见了李元热情招呼,问道:今天怎么就你一个,小谢哪?
李元提了茶壶过去,给他们倒了水,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怕外人了:在屋里,我去叫?
对方摆摆手:不用,我就随口一问,他晚上值夜,你记得提醒两句,别忘了。
对面坐着的一人拿花生丢他,笑道:你当都是你,小师弟比你懂事的多,只有早去晚退的份儿,从来没忘过。
他们刚轮值休息,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慢慢喝起来。
正喝着,忽然听到外面厚布帘掀开,走进来三个流里流气的人,年纪在二十来岁,头发半长不短的,长袍倒是簇新,只是不合身,看起来别扭极了。这三人进门四处打量一眼,其中一个穿绸缎长袍的叼着一根草杆道:嘿,一枝独秀,名儿倒是挺秀气,让哥几个瞧瞧秀在哪里。他忽然高声道:掌柜的,掌柜的在哪儿呢?
李元走过去,问道:几位要吃什么?这边有空座,这里请。
对方斜他一眼,道:我有眼睛,看得见。说着坐下,又让李元唱菜名,李元戏班出身,这点东西还是手到擒来,对方听了一阵,给他叫好,也不是怎么正经的叫法,李元声音慢慢小下来,停住看他们。
对方呵斥道:怎么不唱啦,那算了,就来一个你刚才说的那什么红烧野兔。弄快些,几位爷都饿了许久,等不及了,快去、快去!
李元眼睛扫了窗边那几个护卫队的人,见对方已经看过来,答应一声去后面端菜了。
红烧兔肉是寇姥姥下午煮好的,现在炒一遍就行,上菜很快。
那三个人吃喝一阵,又要了些酒,李元多了个心眼,怕他们沉醉惹事,只摇头道:今日酒卖光了,还有两坛给了靠窗那边,您一定要,我就去问问他们,匀一坛子过来?
那三人看一眼就摇头,窗边五个壮汉,那拳头和他们脑袋一样大,他们是想不开了才去要酒。穿绸缎长袍的一人抬头看向李元,有些不痛快道:怎么如此多事,不要酒了,边儿去!
李元让开些,站在柜台往这边打量。
果然没过多久,那三个无赖就开始吆喝,一个人捂着肚子,另一个则站起来大骂:你这贼店家,竟然用发臭的兔肉做菜,你安的什么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