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吧。”谢延背着手,威严说道。
“是。”原本还站满人的殿外悄无声息只剩下这对大周名义上的母子。
“娘娘因为罗松文而来的嘛?”谢延低声问道。
明沉舟眨了眨眼,华贵精致的月华裙在烛光下熠熠生光,让她好似被光晕笼着月亮一般。
“万岁英明。”她轻声说道,“宁王若是无罪,为何还要再生杀孽。”
“娘娘为何觉得宁王无罪。”谢延平静反问道,漆黑的眸光格外明亮。
“今日郑江亭说赵传被屈打成招,想要我把他从西厂换到东厂,兵部侍郎说当年东南倭寇肆虐,民间锻造长刀屡禁不止,加之西南混战,百姓早已拿起兵器对抗义军,无法确认钱家供词的真实性。”
“西厂折子中严明郑樊勾结赵传的信也并未找到。”
谢延冷静到近乎无情地说道:“我同意翻宁王案,不是因为宁王无罪,而是此事牵连甚多,内外朝廷,西南东南皆在其中,我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扩大。”
明沉舟怔怔地看着他,在这一刻,她似乎亲眼看到这位幼帝好似真的长大了。
记忆中那些莫名变短的衣服,长到及腰的身高都在此刻有了清晰的认识。
那个怕黑不肯松开衣服的手,那个在她怀里沉默哭着的小孩,那个总是仰着头笑眯眯看着她的谢延。
长大了。
她教他行事需不偏不倚,内外朝廷皆有立场,唯有他不能有。
她告诉他要是非未明时不轻下判断。
她虽未女子,却深受钱家教诲,自觉养了一个万岁,便一定要他一个好皇帝,可从未想过,若他不是好皇帝,也许今日就会大不一样。
明沉舟放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的台阶,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娘娘若是选择不翻宁王案,罗松文便可不死。”谢延缓缓说道,“只是因他而起的漫天流言还需他亲自解决,那死的就会是谢病春。”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所想,平静的语气中似掩盖不住的杀气。
明沉舟眼尾逐渐泛红,脸颊微白。
“万岁今日杀他,到底是为了宁王案,还是为了……”
明沉舟喉咙干涩,好似被细针扎得说话不出话来,带着艰涩难堪:“谢病春。”
谢延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嘴角微抿。
“并无差别,娘娘。”
明沉舟缓缓闭上眼。
是了,事到如今,万事交错已无对错,但只要罗松文死了,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漫天流言,宁王旧案。
谢延不过是不耐烦地选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有效的办法。
明沉舟身形一晃。
“娘娘。”谢延连忙下了台阶,朝她跑了过去。
“别过来。”明沉舟额头隐隐作疼,却忍不住捂上心口,低声说道。
谢延脸色煞白,却也当真停在原处看着他,瘦小的身形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可怜。
“万岁为何不放过掌印,他自你登基从不曾干涉越权。”明沉舟抬首,露出一张苍白的唇。
“所以我选择了翻宁王案,也并未杀他。”谢延低声说着。
“可那是他的老师。”
谢延沉默地看着她,冷酷说道:“那他可以选择活人,不翻案。”
明沉舟闭上眼:“那是他的生父啊。”
谢延并不说话,他不说话,便显得眉眼肃穆,巍然若冰。
“万岁为何如何厌恶他。”明沉舟脚步微动,裙摆便如散开的光华,映得她面色雪白,“因为他杀了慕容儿,因为他,他与我……”
“娘娘。”谢延打断他的话,“那是谣言,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只要罗松文死了,便不复存在。”
明沉舟咬牙,厉声说道:“不是谣言,谢延你分明清楚,这不是谣言,不是假的。”
“我喜欢他,为什么不可以。”
“谢病春但凡真的喜欢娘娘,就该为娘娘考虑,他有没有想过,一旦宁王翻案,他的身世根本瞒不住,到时候娘娘如何?”
谢延上前一步,咬牙说道:“娘娘现在名义上太后,他是司礼监掌印,是宫廷秘闻,可翻了案,你是宪宗贵妃,他是宁王幼子,是婶侄,是宫廷丑闻。”
“天下本就对女子苛刻,如此一来所有污言秽语就会附在娘娘身上,稗稗野史更是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娘娘身上。”
“他若是真的喜欢娘娘,就不该僭越,引诱娘娘坐下如此不伦之事。”谢延喘着气,伸手去抓明沉舟的袖子,口气一软,“娘娘,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他已经杀了我生母,我不能坐视他杀了娘娘。”
谢延靠近她,一张脸几乎要贴近他的袖子,惶恐说道。
“娘娘,你不是要我做一个好皇帝吗,只要解决这个事情,大周混乱三个月的朝堂就能恢复正常了,西南百姓得到喘息,百姓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谢延轻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