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谢病春抬眸看她,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这里明家和太皇太后结盟,郑樊三朝元老,只有谢病春,他总是戛然一身,甚至谢延对他充满警惕。
可这是他选择的路。
“好。”明沉舟收回视线,低声说道,“我相信万岁。”
谢延对着她笑了笑。
万岁对太后的保护,甚至是偏爱,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众人看着柳行带着太后入了偏殿,高贵繁琐的宫装自层层珠帘中消失。
太皇太后厌恶地看着明沉舟的离去,即使大势所趋依旧脖颈高昂,姿态傲慢。
垂垂老矣的郑樊跪在地上,低着头,对着刚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谢病春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明沉舟身上,直到她消失不见,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微一抬眸,便看到谢延的目光竟也一直看着他。
谢延有多爱重明沉舟,他最是清楚。
“朕五岁登基,得蒙司礼监、内阁和太后,太皇太后扶持,事必亲躬,唯恐有误祖宗基业。”
谢延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丝稚气,可又丝毫不会令人轻视他的年纪。
“今日之事却令朕颇为心痛。”
百官下跪,高声请罪。
谢延眼睛极黑,不笑时看着人,便有种冷厉灼灼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誉王和薛氏谋逆是不争的事实。”
誉王谢建身形一晃,可又咬牙站着,抬头,狠狠盯着谢延。
却不料,谢延也在此刻盯着他。
他的目光太过平静,既无愤恨,也非得意。
“帝王之位,当以民生为重。”他语重心长说道,“你今日贸然发动枕边,拖文武百官,内阁司礼监下水,可有想过后果。”
谢建闭眼,声音自牙缝中挤出:“成王败寇罢了。”
“你利用安南大皇子,不管是杀了掌印,甚至是朕,不论结果如果,大周一定会对安南再次起兵,西南百姓如何自处。”
谢延的声音冷静又悲悯。
“一己私欲,是走不远的。”
谢建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胡呈儿吓得跌坐在地上,打翻了一个案几,案几上的饭菜酒水被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不不,万岁,万岁明鉴啊,他们只和我说献舞,献舞,让我献舞去引诱谢病春。”
胡呈儿面色青白,说起话来没有章法,色彩斑斓的华丽袍子沾满了食物的残渣。
谢病春眉眼不动,并未露出任何异色。
谢延并未看她,目光扫过明笙身上,最后便落在太皇太后身上。
他并未说话,只是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当日太皇太后带我出来,护我周全,我一直心怀感激,也很感谢您送我到娘娘身边。”
薛珍珠不为所动,下颚扬起,脖颈紧绷成一个纤细的弧线,淡然打断他的话,讥笑道:“顺手人情罢了,要谢……”
她眼光一闪,落在台阶上的谢病春身上,目光闪过一丝厌恶。
谢病春总是冷静而淡漠,即使是现在混乱的一切,眉梢也是冷淡而无谓的,别人的渴望,在他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贪欲,像极了她厌恶的一个人。
“谢掌印大人才是。”
她移开视线,淡淡说道。
谢延看着谢病春,两个人极为相似的漆黑瞳仁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我知道。”
谢延率先移开视线,轻声说道。
“带誉王殿下和太皇太后下去,严加看管。”
“封斋夺司礼监禀笔,东厂提督一职。”
“东厂锦衣卫卸甲不杀。”
东厂的锦衣卫面面相觑,最后皆是扔了手中的佩剑,兵器落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陆行眼波微动,对着西厂的锦衣卫点点头。
三人并未挣扎,穿过拥挤的人群。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凌冽的寒风吹到脸上,结出薄薄的寒霜,不知不觉地面的雪已经积了起来,在昏暗摇荡的烛光中,泛出刺眼的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