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娘打算让何人接任?”迎春抬眸询问。
“陆行?”柏寿殿高位上,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用帕子抿了抿唇角,眉宇闪过一丝讥笑,“娘娘还当真信任掌印啊。”
迎春不卑不亢,淡淡回道:“掌印忠心爱国,天地可鉴,万岁和娘娘信任,自然委以重任。”
太皇太后垂眸看着堂下下跪之人,单薄眼尾上的周围被拉平,眼皮便遮盖着瞳仁,深红的唇微微抿起,脸颊弧度却深深地折出两道弧度。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她伸手,一侧的柔心立刻伸手扶着。
太皇太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姿态高傲,头顶的步摇也未发出动静,裙摆也安安静静地垂落在两侧,禁步上的玉环金配都不曾晃动一下。
多年浸染宫廷生活,让这个出生民间的穷苦女子早已摆脱了小家碧玉的矜持拘束,举手投足间是世人仰望的富贵大气。
迎春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是衣摆,眉眼低垂,恭敬谦卑。
“都说好奴不伺二主,你一个前朝旧人如今倒是过的风生水起。”太皇太后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迎春跪伏在地上,进退有度答道:“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四角的银丝炭加了檀香,细白的烟逐渐腾起,很快又消失在空气中,徒留下一丝香味。
太皇太后垂眸看着面前恭顺之人,嘴角的笑微微弯起,缓缓蹲下,伸手捏着她的下颚,迫使人抬起头来:“若是能再往上走呢。”
迎春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那双艳丽的眼眸早已老去,可眉间的凌厉之色却深入地刻到她的眼眸中。
“好孩子,既然要走,就该走到更远的地方。”
精致华美的红宝石指套冰冷地贴在脸上,镂空雕饰梅花的金属尖头尖锐地陷在她的脸颊雪肤上,再深一点就能直接刺破肌肤。
迎春顿时僵在远处,唯恐指套在脸上留下一道带血的痕迹。
薛珍珠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笑容慈祥:“哀家瞧着你在瑶光殿也并无前程,前头两个柳行桃色可是司礼监的人,你们这些底层爬上去的人可比不得人家娇贵。”
迎春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但眨眼的功夫,便又消失在眼眸中。
薛珍珠见状,越发温和地说着:“哀家也不是有意为难你,西厂势大,可东厂也不逞多让,冬至大宴,太后想要都交给谢病春,哀家可不放心。”
她眼角微动,一侧的柔心顿时温柔地把人扶了起来。
迎春木着一张脸,甚至不敢露出过多的表情。
“掌印和娘娘的关系,你想来也看的清楚,这般亲密交往,迟早会引火上身。”太皇太后慢条斯理,盯着面前之人的脸颊,笑说着。
“自来內宫,只有洁身自好才能在走到最后。”
迎春垂落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
“哀家也不是为难你。”薛珍珠脸上笑意加深,“太后已经深陷谢病春的蛊惑,此刻你们说的太多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事实说话。”
“冬至那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直沉默的迎春抬首,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
“同意了?”明沉舟放下手中的塘报,扬眉问道,“没有再说什么?”
迎春垂手站在一侧,半张脸掩盖在灯火跳动的烛影下,低声说道:“只说娘娘乃是执掌凤印之人,自然以娘娘说的为准。”
明沉舟卷着塘报的书页,呲笑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是。”迎春行礼告退。
“太皇太后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柳行不解问道。
明沉舟摇头,把手中这份塘报的最后一行看完,这才仔细叠好放到一侧:“反常必有妖,但是內宫早已不是宪宗时的內宫了。”
她抬眸,微微一笑。
“不看了,眼酸,去看看桃色送东西回来了没?”
柳行一边收拾塘报,一边笑说着:“只怕是被万岁缠住了。”
桃色性子跳脱,和钱清染格外相似,万岁能和柔柔玩得好,自然也格外喜欢桃色。
两人说话间,门外就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桃色姐姐。”
“回来了。”明沉舟笑,一抬眸就看到桃色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不由扬眉,“怎么了?”
桃色看着她,眉心紧皱,犹豫说道:“万岁在生气。”
“怎么了?”明沉舟吃惊,“因为早上被陆行强行抱回来的事情?”
桃色摇头。
“那是怎么了?”
桃色叹气:“早上的时候,万岁吵着要去磨轩坊买玩具,陆行便带他去了。”
明沉舟突然皱眉。
“外面有一些言论。”桃色觑着她的模样,慢吞吞说道,“万岁不小心听到了。”
“所以生气了?”明沉舟起身,无奈说道。
桃色连连点头,但又说着:“听绥阳说气得连午膳和晚膳都没吃,但又不准底下人来寻娘娘,只是自个生闷气,后来还是晚上奴婢去送鸡汤时,绥阳按耐不住才派了个小黄门来告诉奴婢的。”
“知道了,我现在便去看看。”明沉舟抚了抚鬓发,“打灯吧。”
谢延一向勤勉,每日都会把当日所有的折子都过一遍,他性格极为沉稳,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可今日他眉心却是紧紧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