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倏地睁开眼,想要扭头去看。
只看到钱沁那顶轿子被一枝横叉而来的树挡着了,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窸窸窣窣说着话。
“怎么了?”柳行紧张质问着。
“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钱夫人的帕子不小心落到水里了。”小黄门慌张的声音隔着假山后响起。
果不其然,拐角的水里飘着一方素净的白手帕。
柳行见状松了一口气:“不必捞了,赶紧回瑶光殿吧。”
明夫人扫了一眼钱沁,不悦地收回视线,呲笑一声:“上不得台面。”
两人绕过花园,眼看就要到瑶光殿了,一行人脸上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脚步再一次加快。
就在此时,假山后突然冲出气势汹汹的一伙人。
“来人啊,把这个丫鬟小黄门都抓起来。”为首那个男人瞪着来人,恶狠狠地说着。
“陆行,你好大的胆,这可是明夫人入宫觐见娘娘。”柳行大声呵斥着,“还不让开,不可无理。”
陆行抱臂,冷冷打量着明夫人,咧嘴一笑,嚣张说道:“明家算什么东西,都给我抓起来,英景那王八蛋敢到我司礼监撒野打人。”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抬轿子的小黄门一时不慎,明夫人直接跌落在地上,随后被两个丫鬟在慌乱中推到假山边上,躲避间甚至后背不知被谁扔到一块石头。
慌乱间,一个丫鬟也给五大三粗的锦衣卫提溜走,钱沁更是直接被人带走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行一行人被那叫陆行的蛮人抓走。
“你,留下来给明夫人带路。”陆行抓了人,斜眼看着明夫人,冷笑一声,“给娘娘传个信。”
“人,我司礼监带走了。”
他得意洋洋地留下一句话,就带着战利品顺着小道消失在众人面前。
明夫人万万没想到司礼监办事也不讲什么阴谋阳谋,竟然这般粗鲁野蛮,一时间也楞在原处。
“请,明夫人。”带路的是锦衣卫长相还算斯文,笑着说话,可偏偏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你……光天化日,你们竟然……”
明夫人原本以为若是当真碰上不过是口角之争,弄不好还能听到一些密闻,但往往没想到是直接把人抢走了,一时间大脑一片混乱。
那锦衣卫慢吞吞地亮了亮腰间锋利的刀锋,随后不耐烦说道:“或者明夫人想出宫,也不是不行,也好宣扬一下,得罪掌印就是这个下场。”
他露出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日光下颇为显眼。
明夫人一愣,随后当机立断说道:“我要出宫,今日司礼监这般行事,我定要相爷参上一本。”
那个锦衣卫挑眉,毫无畏惧之色,甚至还带着令人咬牙的恭敬:“那,夫人请。”
明夫人心中一个咯噔,随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石头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极为狼狈。
丫鬟一惊,连忙把人扶起来。
明夫人还不曾这么狼狈过,眼眶都红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快步走着,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里。
就在花园出口一开始闹成一片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假山头顶冒出一个带着小黄门帽子的小脑袋。
那黄门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定睛一看,正是扮作小黄门的明沉舟。
“陆行演技不错啊,真像一个为非作歹的走狗啊,但我感觉他是真的在骂英景,啊,柳行演的也真好,竟然都没笑。”
明沉舟像一只小猫,趴在假山上,眼睛亮晶晶地远远看着不远处的一场好戏,嘴里念念有词。
“舟舟不要胡说。”她身后站着的竟然是按理此刻正在混战中的钱夫人。
原来在第一次绕过花园拐弯的混乱,明沉舟就早已移花接木把人偷换了出来。
轿子开始逐渐落前面三尺远的时候,钱沁便开始警觉,可一抬眸便看到高高站在凉亭处对着她激动挥手的人,这才没有出声,沉默地配合着。
原来是她的舟舟来了!
“哎,哎,怎么可以扔石头啊。”
钱沁见她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明夫人扔去,连忙伸手阻拦,可惜赶不上明沉舟的眼疾手快。
只见那石头精准扔到明夫人背后,把人吓得大叫起来,仪态全无。
“就要扔。”她孩子气地嘟囔着,手里更是接连扔出几个,可惜这次一个也没扔中。“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这一年有没有欺负你。”
“没。”钱沁捋了捋鬓间的碎发,看着她温温柔柔地劝着,“背后出手,终非正道。”
明沉舟讪讪收回手中的石子,侧首去看她:“都瘦了,还说没有。”
“真没有,是明笙把我关起来,她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她说起一年的囚禁生活,神色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我。”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微动,可到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扭头,焉哒哒地趴在石头上,沉默地看着底下的收尾的闹剧。
钱沁斯斯文文地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兴冲冲地趴在假山上,衣服皱巴巴地团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摇头换脑地就像一只正在撒泼的小猫。
她这一年来最怕入宫之后看到是死气沉沉的舟舟,如今这般已经是最好的设想了。
“石头晒,别烫伤了。”她笑说着,伸手去牵明沉舟脏兮兮的手,小心地笼在手心,一点点地用手指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