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心不在焉的谢病春懒懒抬眸看着她,这一眼冷沁沁的,直把明沉舟看愣了。
她还未想明白,却见谢病春朝着她伸出手来。
明沉舟呼吸一顿,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又强忍着站在原处。
“娘娘的披风开了。”
他声音若是不带讥讽其实颇有点温柔似水的声线,更何况,他此刻竟然亲自给她系上披风结。
冰白修长的手指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他指尖带着寒意的梅花。
他身上的梅花花瓣不少,这一动便都顺着两人近在咫尺的间距落了下来。
明沉舟盯着翻动的手指,愣在原处。
这一刻的温柔,她突然有一点古怪的错觉。
好似她刚才诈他的话在这一瞬间成真了。
可很快,她便觉得刚才的错觉有多可笑。
“娘娘当真聪慧。”他抬眸,目光清清冷冷,微微一笑时便越发有些冷淡,可漆黑的眸光深处却又带着若有若无地讥笑。
“送娘娘回去。”
他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踩着地上的梅花花瓣离开。
玄色大氅缠缠绵绵地擦过明沉舟的直接,皮面上带着冰冷的寒意,激灵一下刺得人心头一颤。
明沉舟闪过一丝怪异,却又如何也想不明白,直到回到瑶光殿,听到桃色说的话,脸色不由微变。
只见桃色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开心说道:“那梅林果然是掌印亲自选的十年老梅,我们不过快速走了一着,身上就有淡淡的香味,娘娘看,还有梅花落我身上呢,可惜才一点点。”
“老奸巨猾。”明沉舟突然咬牙骂道。
桃色扒拉着手掌上的梅花瓣,眨巴眼不解问道:“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连夜买棺材要多少银子。”明沉舟面无表情地说道。
桃色脸色大变,连连摆手:“娘娘怎么说这些丧气话。”
明沉舟哼唧几声并不说话。
“罢了,他能耐下心来听我这么胡说,说明他确实问心无愧。”明沉舟捂着脸,喃喃自语,“不过看着我这般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当真是性子恶劣。”
桃色越发没听清:“娘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去看看谢延回来了吗。”明沉舟放下手,脸色已经格外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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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帝葬礼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朝野内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各自把目光落在新帝继位上。
还有十日就要过年了。
一堆事情堆在内阁案头抉择不出来,且东南战事焦灼,处处都需要主事的人,可现在偏偏内阁和司礼监因为新皇一事在斗法。
朝野内外乱成一锅粥,几位成年藩王蠢蠢欲动。
内阁自建阁以来便没有齐心过,如今的内阁分为两派,一是以明笙为首,靠着世代科举,师生举荐庇护而建立的清流一派,另外便是郑樊为首,事事以皇帝为先,不顾及世俗目光的保皇一派。
按理清流应该更喜欢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三皇子,保皇派中意长子身份出生,深受明德帝喜欢的大皇子才是,可事实确实如今两派保举之人却都掉了个。
至于司礼监,谢病春早已一手遮天,他中意五皇子谢延在内阁早已不是秘密。
三方斗法,朝堂早已站队,其中晟王殿下和誉王殿下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人人都等着最后结局的尘埃落地,以便尽快主持大局。
司礼监内,封斋看着堆积如山还未批红的折子,斜看一眼上首的谢病春,不慌不忙地开口。
“这些都是内阁送来的急折,别的不说,东南靠海一边还等着银子打倭寇呢。”
谢病春点着最上方放着红横栏的折子,并不说话。
黄行忠见状便开口接了过去,白胖圆润的脸挤出虚伪的笑来,脸色极为热忱真切。
“这种急事自然是耽误不得的,那我们现在速速看一波,把紧要的都落实下去。”
封斋身侧一个矮小瘦弱的禀笔太监闻言嗤笑一声,嘴角眼皮耷拉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不是还少了一个人吗?”他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尖细,就像知了扯着嗓子在叫。
黄行忠故作不解,夸张地四处张望着:“少了谁,是你杨宝马上就要不在了吗!”
那名叫杨宝的太监脸颊猛地紧绷,消瘦的脸颊便迅速凹了进去,狭长单薄的眼皮微微掀起,狠狠盯着面前之人,凶煞狠辣。
“怎么,瞪我做什么。”
白胖的黄行忠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起来脸上的肉便挤成一堆,就好像一尊笑呵呵的弥勒佛,偏偏说出的话又能气死人:“老忠我性子比较直,话不中听,您老多多担待。”
“那就闭嘴。”杨宝咬牙切齿地说道。
黄行忠哂笑一声,扭头对着谢病春正色说道:“封禀笔这话倒是说得对,这些都是紧急事件耽误不得。”
“可没有万岁的章,这东西也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