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迢抬眸,第一次把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嘴角轻轻挽起,冷淡说道:“若是自比蜀国,也不过是踩着前人的名号招摇撞骗罢了。”
这话颇为不客气,可偏偏被这冷淡的声音,只带出一丝冷静的讽刺。
“三殿下说话也太伤人心了。”那女子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色的容颜,眉宇间顾盼生辉,“臣女慕容儿,有幸在今日得见殿下。”
沉舟一愣,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这才发现她的眉骨也与京城女子颇为不同。
“你是南国的使者。”她眨了眨眼,口气笃定地问道。
慕容儿颔首:“正是,我乃南国医药世家慕家独女,想必这位便是水知府的女儿。”
“你认识我爹?”沉舟眼睛一亮。
慕容儿长得极美,不用于大周女子的温婉纤弱,她眉眼深邃,极有野性,目光中是不灭的野心。
“水知府舌战群雄,一战成名,时至今日,西南诸地虽不谁水知府大名。”
“哇,我爹真厉害。”沉舟抓着谢迢的手臂倏地收紧,高兴地晃了一下,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谢迢。
谢迢垂眸,盯着那只手,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儿的目光自两人相握的手臂中一扫而过,随后轻笑一声,声音放轻,柔媚说道:“相逢是缘,我还未逛过京城,不知三殿下可否做这个东道主。”
尖锐的花若是愿意敛下尖刺,便能露出美艳的花蕊来。
“那你跟我讲讲我爹的事情,我带你去玩,京城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沉舟抢先一步开口,松开谢迢的手,走到她面前,得意说道:“他不爱走动,没我认识的地方多。”
谢迢看着小姑娘兴奋的侧脸,淡淡移开视线,并不多话,便也没有提出异议。
慕容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弯唇一笑,大方说道:“自然可以。”
两人竟当真就并肩一起走着说起话来。
沉舟性格活泼,慕容儿沉稳爽朗,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子时,沉舟才恋恋不舍地和她分别。
“我爹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情,原来这么危险。”
“他之前还笑眯眯地给我送了云南的干花,竟是这么从毒雾中得到的。”
“云南都是毒瘴,那慕家的医术是不是很厉害啊。”
“三哥哥,我想我娘了。”
沉舟站在阑珊灯火处,对着谢迢低落说道。
“很快就会回来了。”谢迢伸手想要想小时候一般拍拍她的脑袋,却又倏地发现她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只手在头顶犹豫很久,最后只能缓缓落在她的肩上。
“很快。”
少年再次坚定重复着。
沉舟眨了眨眼,突然抬眸对着他灿烂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对了,我爹娘回来,我是不是就要跟他们一起住了啊。”她突发奇想说着,“这一带可没有大的院子,按照爹的性格,估计去隔壁那条街选一个大院子才舒服。”
谢迢侧首,盯着明沉舟的侧脸,嘴角微微抿起,故作平静地说着:“也可以不搬的,毕竟你还在读书,若是按照惯例,都是至少学完史才能离家的。”
第一次撒谎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捏着手指,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红,心跳声在耳鼓中逐渐加重,好似要冲破身体一般。
只有罗院长的亲徒才有这样的要求,学院多得是中途放弃学业的人,老师并不会一力死劝,水沉舟的情况又和他们更为不同。
她的父母为了大周远赴西南,几经生死,如今终于能回来一家团聚,即便是老师也不会强行这个要求。
“这样啊。”沉舟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忧愁之色,“那是要好好学习的。”
钱家是书香世家,水家是巨商起家,但对族中子弟也颇为严苛,水沉舟耳融目染,再是漫不经心,调皮捣蛋,但也知道底线在哪。
见她这般说,谢迢嘴角微动,一颗心并未开心起来,反而更加沉重。
她是这么想爹娘。
“你若是回家,你也可以早点起来上课,一样的。”他脱口而出地弥补着。
“老师每日卯时整点开课,绕一条路怎么也要一刻钟,早起一刻钟,那不是整日没睡吗。”她歪着头说着,“而且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谢迢脚步一顿,漆黑的眸子在两侧的烛火照耀下好似也跟着闪出一簇火苗来,冰白的面容好似镀上一层温热的光晕。
他长得极为好看,即使眉宇间的疏离冷淡如高山之雪,可眼眸的光却又深邃黝黑,这般凝神看人时,好似带着把人完完全全纳入眼底的深情。
“胡说什么。”他哑声说着,眸光却又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沉舟长叹一口气,脸色凝重地说着:“说起来你今年也要出师了,再也没有人给我抄作业了,也没人给我打掩护看话本了。”
谢迢浅长的黑睫轻轻一颤,一颗心瞬间沉闷起来。
“水沉舟。”他咬牙,上前一步,却又倏地停在原处。
那双明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满满倒映着他的模样,却也不过是浮在那双明媚潋滟的眼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