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很舍不得,你才这么小。”
喝醉了的明沉舟总是有着说不尽的话,想不完的事,可她又天生带着悲悯的性格,绵软如云,温柔如玉,哪怕是无意而出的话,依旧能让人晃神。
谢病春沉默地听着,长长的甬道上只有依稀几户家境尚且的人家门口挂着灯笼,大红色的光落在脸上,晃出暗淡的光影,漆黑的眸光含着光,便带着水意的光。
明沉舟小声念叨着:“你说宁王把你送到钱塘,是送到罗松文那边吗?”
“嗯。”
谢病春侧首,看着她颤动的睫毛,轻声应道。
“我偷偷跟你说,我今天出门找你时,在西厂门口碰到一个人了,你猜猜是谁?”
明沉舟突然在背上滚动了一下,脑袋使劲往前挪了一点。
谢病春手臂微紧,不得不把人卡在原处。
“别闹。”
他低声说着,突然眸光一抬,停在原处。
“你快猜。”明沉舟没得到答案,闹得厉害,一只手在他脸上来回摸着。
“明自留。”谢病春低声说道。
明沉舟一愣,脖颈半垂,半响不说话:“不是他啊,他来西厂做……”
“是他。”谢病春捏了捏她的大腿,颇为用力,“往前看。”
明沉舟莫名其他地抬头,突然愣在原处,瞳孔微微睁大。
巷口不远处的老树下,站着一个人。
高高挂起的灯笼下,站着一人,披着深绿色的大氅,听到动静便也紧跟着抬起头来。
原本还带着少年圆润的脸颊,今日一看便瘦得有些过分。
“明自流。”她低声喊了一声,挣扎着要下来。
明自流愣愣地看着她,最后不由又看向一侧的谢病春身上,目光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妹妹。”
他低喃一声,不由上前一步。
“哎哎,娘娘喝醉了啊,怪不得怪不得。”一直躲在树后装死的陆行,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状似不经意地拦住他的脚步,笑说着,“天寒地冻的,娘娘赶紧上车回宫吧,别着凉了。”
明自流停在原处,看着白色狐绒大氅里包裹着人。
是了,这么红的脸,她一定是喝醉了,她一向是酒量不好,闹起来连钱得安都控制不住。
只是醉了。
他脸上的惊骇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开始消失,可还未完全褪下,便突然僵在原处。
“没有醉。”明沉舟眨了眨眼,突然握紧谢病春的手,大着舌头说道,“我没有醉,我今日就是带,带谢迢见,见娘和舅舅他们的。”
陆行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敛下,不由站直身子,严肃地看向不远处双手紧握的人。
“明自流,现在你也见到了。”她手指微动,最后还是没有举起来晃一下,免得太过刺激。
谢病春垂眸去看她,却见她眼底眸光的醉光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残留光泽。
她醒了,但她现在是认真的。
明自流脸上的错愕逐渐被愤怒替代。
“明沉舟,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明自流推开陆行,大步上前,最后站在她面前,颧骨因为愤怒而染上红意。
“他,是他害了爹,而且,他是一个阉人,你,你怎么可以……”
明自流伸出手指,犹豫片刻,恶狠狠地指向谢病春。
“是不是他强迫你……”
“不是。”明沉舟打断他的话,站在谢病春面前,认真说道,“他没有强迫我,而且也不是他害了明笙。”
“明自流,明笙是自己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明自流愣在远处,手指缓缓收紧,最后捏成一个拳,恨恨落了下来。
明沉舟低声说道:“你知道明笙犯的是什么罪吗。”
得罪了司礼监,被首辅排挤。
所有人都这么跟他说,可此刻,他看着明沉舟的视线,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忤逆是死罪。”明沉舟轻声说道,“还有当年宁王惨案,是他一手开启的,明自流,你眼中端方严苛的爹,不过是斯文败类的伪君子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和太皇太后勾结,意图在去年冬至大宴,扶持誉王上位。”
“他为了在内阁站稳脚跟,利用当年万岁对宁王的猜忌,开启宁王惨案。”
“他,他为了一己私欲,强取娘入府,生下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