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想好,而且誉王妃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他轻声说着,“绥阳那边带来誉王的话,言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王妃毫不知情。”
明沉舟眨了眨眼。
“他这般袒护王妃,可见对她颇有情谊,那又何必……”
谢延坐在软榻上,晃着小腿,细声说道:“前朝宁王案,开了一个坏头罢了。”
明沉舟一愣,低头去看谢延:“万岁知道宁王案。”
谢延仰头,眨了眨眼,不解问道:“当年这事闹得这么大,西南百姓至今都不能安稳过日,老师自然讲过。”
“原来是这样。”明沉舟眨了眨眼,轻笑一声。
“娘娘,我要是杀人了,娘娘会不喜欢我吗。”临走前,谢延认真地看着她。
明沉舟沉吟片刻后说道:“不会,你是万岁,没有一位帝王手中是没有鲜血的。”
“只要不是滥杀无辜,那便都是情有可原。”
谢延沉默地听着,点头说道:“娘娘说得对。”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天色暗得厉害,大雪已经没有停的迹象,宫灯上的雪层层压着,光亮一寸寸暗了下来。
绥阳手中的宫灯在凌冽北风中摇摇晃晃。
谢延婉拒了明沉舟的相送,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瑶光殿。
雍兴元年十一月十五,誉王殿下因病去世,剥夺亲王称号,降为仁忠伯,同月,薛家女早产,诞下一子。
十一月十七,言官弹劾薛家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等十宗罪,万岁震怒,罢了薛家忠义侯头衔,阖府贬为庶民。
同月,柏寿殿早已冷冷清清,树木鲜花无人打理,呈现出落败之色,当真是树倒猢狲散。
谢病春披着大红色大氅站在柏寿殿门口,守门的锦衣卫抱拳行礼。
他身后跟着绥阳,绥阳手中托着一壶酒。
“在小佛堂。”侍卫低声说道。
谢病春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大门被咯吱一声打开,殿内并未点灯,屋内昏暗,香薰袅袅,只隐约看见纱账后的金身佛像。
□□未登基前做过和尚,是以大周颇为崇拜佛像,明宗尤甚,大修佛寺。
薛珍珠穿得整整齐齐,跪在佛像前,她明明听到门口的动静,可依旧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绥阳站在门口,恭敬说道:“万岁仁慈,送老祖宗体面上路,对外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
薛珍珠不为说动。
绥阳皱了皱眉。
“我想和太皇太后说几句。”谢病春的目光从佛像中收回,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盏,淡淡说道。
绥阳点头:“奴婢在门口等着。”
谢病春的声音一出,倒是让薛珍珠拨弄佛珠的手指一顿。
“人人都说明宗遵从佛教,却不知,不过是因为柳皇后喜欢,他才修庙铸塔。”
谢病春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平静响起。
薛珍珠嘴角紧紧抿起。
“你说你喜欢他,厌恶柳皇后独宠六宫,可你却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谢病春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讥讽。
“你,你竟敢诋毁先帝。”薛珍珠手中的佛珠被狠狠贯在地上,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苍老的面容,高耸的颧骨,让她显得刻薄,生人勿进。
“这难道就是万岁的意思。”
谢病春极高,站在红柱前,就像盘桓在金柱上的巨大蟒蛇,只留下一双无情的兽眼,看着面前失态的太皇太后。
“你可是我儿提拔上来的人,你竟敢这么对我。”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当年,我就该叫黄兴杀了你。”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轻笑一声。
“你若是当日真的杀了我,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他轻声感慨着。
“你明明能这么心狠,让万岁冷落清流,逼得明笙去西南布局,又迫使郑樊也插了一脚,最后任由锦衣卫和安南的人折磨宁王府的人,宪宗,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可他偏偏违背过你两次。”
“一次是专宠皇贵妃,一次是保下我。”
薛珍珠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落在谢病春的侧脸上,突然眉心狠狠皱起,露出强烈的厌恶之色。
“不过是一个阉人,何须我儿如此保护,脏了自己的手。”她眉宇间的厉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让黄兴放火杀我,不过也多亏了这把火,我腰间那枚伤疤就有了解释,不然你这个懦弱的乖儿子,也不会放下心来,日日把我当做疼爱他的皇兄原谅他的证据。”
谢病春缓缓走进,修长的背影笼罩着薛珍珠的身形。
薛珍珠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这个废物。”
“确实是,废、物。”谢病春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薛珍珠的眉眼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