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对明沉舟的到来早有预料,站在绿蔓垂落的阴影处,抬眸间。似笑非笑。
明沉舟看了他一眼,转身接过英景手中的花瓶,神色平静。
“你先回瑶光殿,等会儿自己回去,若是太皇太后寻我,就先替我拦着。”
英景欲言又止,眉心蹙起。
“去吧。”
明沉舟镇定说着。
两人说话间,谢病春已站在房屋门口,冰白色的脸颊上还带着不曾拭去的水珠,顺着下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个圆晕。
他就这般站在,神色冷淡地看着台阶下的两人,无悲无喜,眸光影着正午日光,深邃明亮。
“这是早晨新摘的落新妇,特意选了红白两色,又错落配上柳条和小野花,蓬松纤长,园匠说这话好养活。”
明沉舟捧着花瓶缓缓靠近,最后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谢病春。
嫣然一笑,唇颊生霞。
谢病春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尖尖的落新妇身上,毛绒柔软,好似一条灵活的猫尾巴,看似握在手中,可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自己溜走。
他似沉默又似出神,最后沉默地侧开身子。
冰冰凉凉的水汽借着恰好经过的夏风送到明沉舟眼前。
梅花香浓。
明沉舟笑容微微一顿,最后上了台阶,推开房门,踏入屋内。
她的目光落在入门处的长几上。
只见那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四盆插着花的黑釉瓷器。
最前面的桃花已经枯败,随后的荷花也已经掉了许多花瓣,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把这两个花瓶撤下去。
其余两盆还开着花,只是也都焉哒哒了。
谢病春落在她后背上的视线依旧强烈不容忽视。
他总是这般沉默地观察着,冷冷淡淡,却有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明沉舟状若无事地把花瓶放到茶几上,顺手摸了摸已经枯败的桃花。
“这两个要没水了,记得加点水。”
明沉舟敲了敲花瓶,听了听声。
身后没有动静,但那道视线依旧不曾散去。
“这两瓶花都谢了,掌印怎么不处理掉。”
“娘娘送的,自当如珠似宝地放着。”谢病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薄凉笑意。
明沉舟不进反退,扭头,妩媚笑了笑:“掌印如此垂爱,是这花的福气。”
她笑容加深,眉梢艳色便越发夺目耀眼。
“也是我的福气。”
谢病春靠在门框上,难得的姿态闲适,雪白的衣裳被湿发晕染成微透的模样,清瘦的肩骨落在日光中,泛着玉色。
他不常笑,可一旦露出些许笑意,整个人便如积雪逢春,风流雅致。
白衣单薄,玉树兰芝。
“我帮掌印擦擦头发。”明沉舟的目光自谢病春身上移开,经过架子时顺手拎走一块白巾,“今日有风,吹多了会头疼。”
难得是,谢病春竟然没有拒绝。
“那就有劳娘娘了。”他垂眸看着明沉舟。
明沉舟露齿一笑:“去那个花廊上吧,把屋内弄湿就麻烦了。”
“嗯。”
谢病春今日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他坐在栏杆上,明沉舟站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主要是明沉舟在自言自语。
“这个花廊怎么不种花,夏天了还能遮遮阴。”
“绿萝就不错,紫藤也很常见,但我宫中我种了葡萄,等到了秋天还能吃。”
“我看楼里的那个花池怎么还空着,可以种点荷花。”
“你门口守门的那两个小黄门怎么不见了,今日见到锦衣卫还以为进不来了。”
谢病春沉默地听着,明沉舟的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头皮,甜腻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夏风带着热意穿堂而过,明沉舟身上换了荷花熏香,闻起来清爽悠然。
始休楼一年到头也没个声响,今日却好似屋檐下站了一只麻雀。
“掌印头发可真多。”明沉舟换了两条白巾才擦干湿发,“要束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