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莺拍了拍容恪,说道:“算了,我只要跟着三哥就好,闻人湙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更何况身后就是潞州,还有李将军在。”
她看向信兵,“你且继续说完。”
“闻……闻人湙他,他说‘三月不见,思卿若狂’,问公主……可有想念他。”
容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称得上羞愤,压下火气说道:“没事了,此事不要张扬,你先出去吧。”
等信兵出去,容莺和容恪对坐良久,始终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她才提醒道:“三哥,饭菜要凉了。”
容恪应了一声,去捡地上的筷子,用帕子擦了擦,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方才还在大口朵颐,现在却只觉得这些饭菜都味同嚼蜡。
吃了几口,他终于忍不住说:“我将你送去潞州避一避,过段日子等安生了再接回来。”
容莺摇了摇头:“这并非长久之计,闻人湙势必会与三哥僵持许久,我总不能一直留在潞州。何况三哥在想什么,他未必想不到,若派人半路截杀,恐怕正好应了他的意。我就在晋州哪也不去。”
容恪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也是担心,晋州处于为难之中,若闻人湙联合起燕军攻城,我怕你再落入他手中。”
“他不会这样做。”容莺笃定道。
他皱眉,不解道:“闻人湙一介无耻之徒,你如何会信他?”
“燕王可以不做大周的臣民,可他不一样,他还是大周的皇子。”
窗外的树木因为入冬而凋敝,枯叶挂在枝头被风吹到簌簌作响的声音如泣如诉。容莺拢紧了衣裳,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后才收回目光,对容恪说道:“我会与三哥留在晋州,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逃了。”
第68章 知错 “分别的日子里,我很想你”
绛州城被攻下后, 晋州变得人心惶惶。冬日里本就缺粮,军营中的粮草要比从前更省着用了。容莺见到容恪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忙于为了加固城防而奔波。
晋州城的百姓经受过多次战火, 也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护城河的血水要好几日才能变得清澈。太守带着城中年轻力壮的男子出去砍了柴木回来,女子替将士们缝制冬衣。鹅毛不够用了, 就将存储的柳絮与河边的芦苇拿来填充。
突厥人习惯了严寒, 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 交战时士气高昂。没过多久, 容莺听闻李将军为守城战死的消息, 叛军闯入潞州烧杀抢掠, 城中百姓拿出锄头农具抗敌,与剩余的将士们一同暂时保住了潞州。
营中将士无一人不为李将军而激愤, 镇北将军满门忠烈一心抗敌,最终还是折在了潞州城。容恪在晋州留了一部分人守城, 便领兵去了潞州支援。
如今仍守在潞州的,除了李将军的儿子李恪以外, 还有潞州的太守与长史等人。
容莺得知容恪要走, 心中莫名不安, 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天不亮就起来,站在城门前目送他远去。
簌簌寒风吹动容莺的裙裾,荻花翻飞如雪浪。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洗华殿抱着自己的三花,满心期冀地等着闻人湙。
而现如今却被迫离开故地,身边的人也接连离她而去,梦里是繁华安宁的长安, 醒来后是尸横遍野的晋州。
容恪走了以后,每日照常有军情传来,晋州太守事无巨细,提心吊胆地守着晋州的全城百姓,每日连轴转不曾停歇,只等容恪回来他才能松一口气。然而物之反常必有妖,容恪为了帮潞州走得急,中途就遭到了敌军埋伏,一时间无法突围出去,粮草迟早要耗不住,晋州城内必须再调出兵马去支援他。
太守思量再三,终于还是选择了去保住容恪,然而下场就是燕军趁虚而入,前来攻打晋州。
城中男子都放下了活计,为了守城登上城门,用农具用石头将攻城的敌军打退。容莺号召之下,城中女子学着制作撞车与叉杆,将木桶刷上桐油,抵挡前来攻城的叛军。军中营妓帮着救助伤兵,运来一个又一个将死之人,哀嚎一日不停。
燕军兵马众多,又有突厥各部相助,晋州易守难攻,城中只剩三千兵马,却要对抗敌军四万精兵。
容恪自身难保,晋州唯有自救。此地乃是河东道关要,一旦城陷,战火很快就会烧到洛阳与长安,伏尸百万也是迟早的事。
晋州城内人心惶惶,容莺为了振奋士气,每日都要与晋州太守一同登上城墙。
本来都将近年关了,迟迟不曾下雪是为不祥之兆。城中气氛低迷,几乎每个人都带着必死的决心。燕军报仇心切,日日猛攻,城内将士饥病交加,几乎已经到了绝境的地步。
容莺身为公主退无可退,若她一走,城中军民士气大减,必定不战而溃。燕军再次攻城时,眼看着城门将破,忽然有一列精兵势如破竹,从后打破敌军阵型,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起初晋州太守还以为是容恪回来了,然而不久后便察觉到了不对。残阳如血,映照在玄色的军旗上,赫然照出一个“靖”字。
靖昌侯府的“靖”,那分明不是大周的军旗。
晋州太守心中大骇,望向同样面色惨白的容莺,几乎是绝望地说道:“公主,此乃闻人湙的兵马,今日我等虽未命丧于燕军铁骑,却不得不死在这逆贼的手上。”
容莺摇了摇头,“未必如此。”
太守低落,俨然是认命了,“晋州已是回天乏术,为大周而死,臣虽死无憾,只是愧对这城中百姓……”
他说完不久,前来攻打燕军的叛军突然就退了兵,没有要攻打晋州的意思,更像是前来支援一般。
眼看着晋州城守住了,众人呼声震耳欲聋,在满地残肢中又是哭又是笑。
夜里为了犒劳将士们,太守杀了府中最后一头牛犊,让人煮了分下去。
而后传来消息,闻人湙要求将公主送到绛州,若肯做到这一点,靖军会助晋州守城,且不会攻打晋州。
仅仅是一夜之间,这条消息传遍了整个晋州。
容莺清早醒来的时候,太守府前已经围满了人,所有人都想看太守做出怎样的决定。为了守城,全程百姓身心俱疲,城中早已无粮可食,倘若燕军再来一次,必定城陷。
容莺现身后,已经有人忍不住了,朝着太守喊道:“身为公主自该做出表率,牺牲一个人守住晋州又如何?”
也有人愤愤不平:“此乃大周公主,将公主送与逆贼求和,乃是不忠不义,要背上千古的骂名。闻人湙乃是残暴无耻之徒,你竟忍心?”
容莺眼下泛着青黑,脸色苍白地站在太守身边,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想,闻人湙想必是恨她入骨,才要用这种方式将她陷于众矢之的,逼着她自己回去认错求饶。
“三皇子如此疼爱公主,为了晋州城弃生死于不顾,你们却要趁着他与敌军厮杀之际,将公主送去敌营,岂不是让他寒心,难道城中将士皆是小人不成?”
“她是大周的公主,难道公主一人的命抵得过全城生死?三皇子深明大义,不会怪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