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器神情郁郁,仍是没好气地答道:“入皇宫擒人去了。”
赵勉神情微变,看向萧成器,问他:“闻人湙在哪?”
“我怎么知道?”萧成器一听到闻人湙的表情,面色就变得怪异起来。当初为了求闻人湙,他可是磕了好几个头,谁能想到这样松风朗月般的帝师,竟然会是这场叛乱的推手,好一个隐忍阴狠的人物,竟以一朝帝师的身份在朝中隐藏了两年多,可谓恐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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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大开,乱军涌入,宫中禁卫死伤一片,叛军副帅张云礼年逾五十,曾是废太子容珏的旧部之一,离开长安几近十七载,积攒多年的愤恨怒火只能朝这空荡的宫廷发泄,死去的妻儿便要皇室中人来偿。
得了上头的命令,张云礼更加肆无忌惮,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长安城被攻破的时候,太后将子孙召入宫中,逼着众人喝下毒酒以死殉国,只为留下清白名誉。妃嫔和皇孙们自然不愿,哭着喊着推拒,被强硬地按住灌毒酒。
赵贵妃几乎是拉着女儿就跑,甚至还出言辱骂了太后,容莺也不愿意,然而病体未愈无力反抗,太后身边的宫女给她灌毒酒,她呛得吐出来,却仍是喝进去了一些,容臻拉着她逃跑,还安慰道:“皇姐别哭,那毒喝进去一口不死人的,我们快跑,叛军很快就来了。”
容莺只知道萧成器和赵勉都是叛军统帅,踉踉跄跄跟着容臻往外逃,容臻拔剑砍杀阻拦的宫人,总算离开了此处。
容臻年纪尚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遭遇这种事,只好拉着容莺往她的洗华殿去,想着如果走偏道兴许人少,还来得及从银台门离开。
容莺到了太后宫中才知道长安城陷,容臻拉着她一路不肯停歇地跑,终于等她失去气力了,二人扶着墙喘气,她腹中疼痛,额上冷汗不止,强忍不适问道:“叛军统领还有何人,三姐姐呢,如今在何处?”
容臻惊讶,随后一脸愤恨,骂道:“是萧成器这混账东西,早说萧家早有反意,不想最大的反贼竟是闻人湙,我当初竟然还尊他敬他,原也是个豺狐之心的小人!”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又问一遍:“豺狐之心,是谁?”
“帝师闻人湙,就是他!此次攻打长安便是他的手笔!”
再听到这个名字,容莺浑身血液如同凝滞般,竟叫人没有来地浑身发冷。
原来一切都是有解释的。一切都是假,只有厌恶是真,分明只有她蠢笨,竟以为闻人湙对她有情。
容莺蓦地笑出声,捂着脸越笑越觉得胸腹发疼,容臻以为她被刺激疯了,却发现她满脸都是泪痕。
“皇姐,我们还是跑吧,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容臻说完,伸手去拉她。
有几个宫人正四处奔逃,看到容莺和容臻正在此处,立刻指着他们大喊:“在这里,四皇子和九公主在这儿!”
刚喊完就有脚步声朝他们来了,容臻吓得肝胆俱裂,不管不顾拉着容莺拔腿就跑。
容莺自知自己是拖累,甩开他的手,语气强硬道:“你和我分开逃,不要管我了。”
容臻虽心中不忍,却仍是咬牙道:“皇姐保重。”
容莺腹痛越来越剧烈,只好从近路回到洗华殿,想看一眼洗华殿的人是否还在。路上散落着宫人和兵卫的尸身,容莺强忍着恐惧,从一个侍卫的身边捡起了短剑。
等她回到洗华殿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滴落的血痕,想到聆春可能遭遇不测,一颗心被高高吊起,待走进后便听到了宫女嘶喊着求救。容莺手心都冒了冷汗,她尚在病中,此刻又头晕腹痛,连剑都握不稳,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宫人受辱。
侍女在看到有人来救她后眼中一亮,然而看到是容莺,却立刻疯了般尖叫道:“她是九公主,你要找的人是她!求求你放过我吧!”
穿着甲胄的叛军起身,将一边的人头踢了一脚,人头滚了两圈露出正脸,正对着提剑而立的容莺。
看到人头的正脸后,容莺脸色惨白地后退,宫女连忙爬起来穿好衣裳离开,叛军并未去拦,反而笑道:“听说这也是个皇子,老贼可真能生,不知这是公主第几个弟弟?”
第32章 自刎 “公主没有哭闹吗?”
一炷香前, 容莺才与容臻分别,眼看他泪流满面地转身,她以为这个善良温和的皇弟能活着离开, 然而此刻就见到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灰尘。
闻人湙是叛军之首, 是朝廷潜伏多年的叛徒,如今天下大乱朝野分崩离析, 全都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张云礼看到容莺吓得不敢说话, 举刀猖狂大笑。“果然是他的血脉, 都是些无用鼠辈!”
容莺不敢去看地上的头颅, 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只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鼓起勇气问道:“是帝师要我死吗?”
张云礼目光阴鸷,狞笑一声, 便道:“这是自然,少主对尔等恨不得食肉寝皮, 下令对皇室中人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得令专程来杀你, 念在你还算合我眼缘, 还能好心许你个全尸。”
她脸色苍白地抿起唇, 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闻人湙自始至终都是反贼,所谓扶持朝纲,清平天下,全都是他的假话……”
“反贼从来不是少主,秋华庭血案不过去了十七载,尔等竟忘了这皇位是从何人手中抢来的,这荣华富贵你安心享受。却有多少可怜人埋骨地下!蒙受这无端骂名!”张云礼似乎是恨极了, 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她,手中的刀刃滴着血,反光的刀面折射着刺人的寒芒。
“也就是说,他也应当如你般是恨我厌我,是吗?”容莺抬眼,才恍然发现这院子里的杏花已经开得这么好了,只是她一直在病中,都未曾发觉这窗外春光。
张云礼见她还有兴致赏花,以为是在强装镇定拖延时间,便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废话,即便我不杀你,落到少主手上,你以为自己能苟活几日?”
容莺也没想着再跑了,她身上疼得厉害,连站立都是勉强,如今到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只是觉得难过,分明她昨日还在担忧闻人湙,还在念着他何日归来。
这么久以来,她十分喜欢的人,其实从未将她放在心上。闻人湙并非将她当做逗趣的猫犬,因为就算是逗趣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舍得丢弃。
这么久以来的相识当真如大梦一场,梦醒时叫人痛彻心扉,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
容莺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块巨大的冰面上,而落水后被忘记,被倒掉桂花酒酿,被他冷落置之不理,这些事一次次让冰面出现裂缝,直到现如今,冰面总算彻底破碎了,让她再也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就这么沉入寒冷的水里。
她能感受的只有窒息和彻骨的冷,而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怪她愚蠢好骗,怪她自作多情。
张云礼很是不耐烦,正要走近容莺,却突然听见了些隐约的脚步声,正心含疑虑地朝正门看去,就见容莺已经将手中的剑横到了脖颈上。
“你……”
他话未说完,容莺手握长剑用力划下,闯入洗华殿的人也突然赶到,长|枪挑开剑刃的那一刻已然血流不止,仍是迟了一步。
容莺倒下的时候被梁歇接住搂入怀中,他脱下自己的衣物用力捂着她流血的伤口,下一刻她却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着猩红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被丢上岸的鱼在濒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