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不过六七寸宽窄,别说是成年男子,即便是幼小的孩童也难能从窗户中钻出来,可那身影却如泥鳅般钻出丝毫不费力气。
对面二楼的廊下两边各自悬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笼,在大风中正随风摇摆,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从窗里出来的身影猫着腰避过灯笼的照射,几步来到了十号房外。
他从发间掏出一根食指长短的锋利的细丝,伸手摸了摸号房门上的锁头,正要用细丝开锁,却不料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灯笼突然照了过来,他身形一顿,急忙躲到了窗下的暗影处。
待亮光一过,他膝行欲至门边,抬头却闻到一股污浊的气味直扑脑门,原来窗户并未从里面关紧,下方留了一道缝隙,气味是从缝隙中传出来的。
他把手中的细丝摸索着插入了发间,慢慢拉开窗户,直至能足够探进去头颅大小,住了手,侧耳倾听了一瞬,号房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呼噜外别无他声。
细小的身影如刚刚从窗户中钻出来一般攀爬着又钻进了十号房的窗户里。
他看了眼背对着窗户沉睡的年轻书生,回身关紧了窗,又从发间摸出了细丝,两步来到了书生身后。
年轻书生犹自沉睡着,完全没有感应到有人到来…
与此同时,紧靠小楼的一号房里却传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还有几声若有似无的拍床板的声音。
被留下的守卫正靠着楼下的柱子打瞌睡,风声越来越大,他初时听到□□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欲再闭眼,忽然一道门板的撞击声却让他霎时清醒了过来。
声音就在他旁边,他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用剑鞘敲了敲号房的门,“出什么事了?”
这些人中保不齐就有未来的大官老爷,他们还是小心些客气些为好,所以不待号房里的人回话,他又问道:“是你弄出的声响吗?”
“救…我…救…”
号房中的人声断断续续,守卫听不清。
他又敲了敲门板,“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救…我…救…我…我…疼…”
这下他听清了,料想着号房中的人出了事,他心中一急,疾步转身离开了。
人命关天,号房的钥匙又不在他身上,他必须寻监考官拿钥匙救人,当朝对人才十分的看重,若是在考试期间出了事,这责任八成要落在他头上。
所以,他并未做太多考量,便在这个疾风欲雨的夜里走开了。
守卫走开的刹那,并未听到一道细微的惊恐声从不远处的十号房中传出来…
骤雨伴着疾风倾泻而下,院中数日来浮躁沉闷的气息也随着雨水的冲刷渐渐远去,元和十七年的秋闱就要接近尾声了…
……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早起来,束穿云看着院中被风吹一地的残花落叶,不由怔仲感叹,她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七年了。
七年前,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秋天,毫无还手之力的小束穿云被人按着浸在了冰凉的湖水中,随后身子的主人便换成了她。
“姐姐,”束穿云正有些伤怀,乍听到这声稚嫩的呼喊,忽觉得那些伤怀如云烟,顷刻不见了踪影。
她微笑转身,迎着初升的太阳,伸出手掌对那个小人儿张开了怀抱。
束穿杨小小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就是这张笑脸,给了她温暖,也让她对这里生出了眷恋。
“姐姐…”束穿杨欢呼一声抱住了束穿云的脖子,仰起得意的小脸,带着几分自豪对束穿云道:“姐姐,今日我比你起的早哦…”
“是呀,是呀,”束穿云刮了下束穿杨的小鼻子,宠溺的笑了,“看来我们杨儿真的长大了…”
因青云先生被皇上钦定为这回平江府秋闱的副考官,他必是要在贡院住上几日不得回去的,所以也顺便放了束穿杨几日的假。
“先生说了,欲成大事者,不仅要知学问还要明事理,强筋骨,尤其是强筋骨,别人不能保护我的时候我要能保护自己才行。”
束穿杨正了正身姿说得一板一眼,因他方才在后院跟宗叔练拳,此刻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子,在太阳下亮晶晶的闪光。
这已是束穿云第二回 听束穿杨说这话了,自束穿杨回家后,除了她这个姐姐,说得最多的就是先生说这,先生说那…
看来青云先生已经完全笼了杨儿的心了,束穿云这般想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自杨儿拜师青云先生后这几月,青云先生就放了话,说是要潜心研究学问不再收徒,可他转眼又接了皇上的旨意,担任了秋闱的副考官。
虽只是副考官,但也让许多人生出了猜疑。
众人皆说,莫非青云先生准备入仕了?
从前皇上也不是没有下过旨意请青云先生入朝任职,但都被他给婉拒了,谁又知这回不是青云先生迈向仕途的第一步?
对青云先生入仕这事,束穿云心中既矛盾又疑虑。
她总觉得青云先生此时入仕,和元泊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她不知道元泊到底想做什么,但直觉里不是什么好事,看来,他们束家和元泊是捆得紧紧的了。
束穿云如此想着,但也知于事无补,拜了师的不能反悔,所以她摸了摸束穿杨的小脑袋,温声言道:“青云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听到先生被肯定,束穿杨大大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拉着束穿云的手跳着道:“姐姐,所以我们也一定要知百姓艰苦,不能说出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是不是?…”
“这…?”束穿云听了这话怔了怔,还未答话。
就见杨儿又摇着她的手,亮晶晶的大眼可怜兮兮的恳求,“姐姐,你可否带我去街上看看,我也想知道如今粮价几何,米盐几分嘛。”
“这也是先生教你的?”
束穿云若有所思,虽杨儿说的模糊,但她听的真切,青云先生为何要教杨儿这些为官之道?
难不成他还寄望杨儿以后做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