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穿云顷刻便明白,为什么这么久才有人来应门了。
元泊向后让了让,束穿云站到了门缝外,和里面的人说道:“我们从平江府来,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位叫吴林的男子?”
门里忽然沉默下来,不过瞬息,束穿云便听她道了一句“进来吧。”
束穿云和元泊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料到门内的人会这样爽快。
但此刻也无暇多想,束穿云伸手推开了门,和元泊前后脚进了门。
一丈方圆的小院堆满了杂物,仅剩最中间一块空地,阳光下置着一条长几,几案上摆放着香炉,炉中插着三根已燃尽的香灰,香炉前的白瓷盘里搁着数枚鲜果。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几案下的火盆中放着几本书,看样子是要用来烧的,只不知何故还未点燃。
女子的背影羸弱不堪,束穿云甚至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几案前,女子默默站了片刻,这才回头看向束穿云他们。
正午的光线已有些灼目,但她就那样站着任人打量,不算宽大的白衣穿在她身上却飘飘荡荡,似不知何时就要从肩上滑落一般,几日不见,她竟然瘦的如此厉害。
即便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她面上依旧带了几分青灰,一双本该明媚的大眼却变得灰暗浑浊,脸上的肌肤松松垮垮,乍一看,就如垂垂老矣的妇人。
看着这副容貌,束穿云倏忽觉得沉重,也难怪她会夜晚去药铺寻大夫,且带着暮篱,任谁看到她这副模样,恐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比昨日在药铺初见时还要震撼,自诩见多识广的束穿云暗自惊心,院中一时无人开口,安静的诡异。
直至女子灰败的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呼哧道:“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你知道…我们?”
束穿云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元泊。
“您便是那别院的主子束家小姐吧…”
这句话,女子说的断断续续。
见束穿云并未否认,她撑着几案对束穿云福了福,面上却毫无波澜道:“多谢束小姐的救命之恩,只是吴丝此生再无报小姐大恩的机会了。”
这话似不过就是一句客套话。
自称吴丝,这话也相当于承认了她就是吴林的妹妹。
束穿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既如此,你该知道我们找你的目的?”
“当然,”吴丝点点头,她拖着不甚利索的身子向右边的厢房走去,临进厢房前,她站定,却并未回头,“我身子不好,不能久站,两位若是不弃,不如进屋听我细说。”
束穿云并未犹豫跟在她身后进了厢房。
元泊站在原处未动。
原来这厢房还是一间卧房,屋角放着一张三尺余宽的木床,床上的被子凌乱堆在一起,吴丝走到床边,回头向墙角一指,“那里有凳子,束小姐自便。”
随后她慢慢坐到床沿,低头咳了几声,倚靠在了墙边。
她似全不在意这样做是否有失礼节,只顾自闭上了眼。
久到束穿云以为她已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她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死因的?”
那人曾告诉过她,她杀了那两个贱人的手法,绝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她全按那人教她所做,她想不出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束穿云却未答她,前因还不明。
“你叫吴丝?吴林的妹妹?你们是哪里人?”
只见吴丝缓缓点头,她微微睁眼,本已浑浊的眼珠似草木逢春般转了转,“我本名吴丝,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是我爹为我们取的名字。咳咳…”
说着几声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待稍稍平复后,她又接着道:“我和哥哥是南安府人,我爹是穷酸秀才,在家乡以教书为生,虽清贫,一家人却也都在一起。可在我六岁那年,我爹因屡试不第走了歧路,又在十年前,我们那遭了百年不遇的干荒,我娘生了重病,在逃荒路上没了命,我和哥哥也在那时失散了。”
“我以为十年前的相貌与如今相比变化许多,你和哥哥是如何相认的?”
“咳咳,实际上,哥哥和十年前相比容貌上并未有太多变化,也许你不知,只要是骨肉血亲,即便长高了长大了,但你只要见了他,你就会认得他,哥哥来淮阳府那日,我正在街上卖肉,他从我摊前走过时,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我哥哥。
“然后你们相认了?”
吴丝摇摇头,转而问道:“束小姐以为我和哥哥失散后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吴丝这话问的突然,束穿云摇头,“想来很是艰难。”
远离故土,成年人谋生都不容易,更何况弱质幼女。
“也不算,”吴丝嗤嗤笑了,扬起脸,看了眼门外,“你也看到了这处院子,是我干爹留给我的,我在这里生活十年了。”
“张屠户?”
小男孩唤吴丝是屠户的女儿。
“是啊,我和哥哥失散后,流落到淮阳府,因为偷了一个包子,被人当街打断了腿,是路过的张屠户救了我,认了我做干女儿,所以,只除了初到淮阳府过了段苦日子以外,后面的日子也算安生。”
这话怎么听都是好话,但束穿云却莫名的觉得吴丝话中带了嘲意,也不知是她多疑还是…
“你当时为何没和哥哥相认?”
亲兄妹失散多年,乍一相逢,应是喜不自禁,当场抱头痛哭才是。
“我偷偷跟着哥哥,知道了他住何处后,我便回去做了一件事,呵呵,只有做了这件事,我和哥哥才能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