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宜两分钱,陈美兰刚给他买的凉鞋都要磨穿鞋底儿了。
不过再往前走两步,小旺又嗖的一下折回来了:“妈妈,不好,女流氓家有混混,咱们等会儿再过去。”
这小家伙一天四处乱串,批发市场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来,不但知道这市场里谁家价格更便宜,连混混都认识。
陈美兰听见女流氓几个字的时候,就觉得,怕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踮脚一看,远处一个摊位上,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的是白的确凉的衬衫,头发结成油垢贴在头皮上,正给几个小混混围着,在从兜里往外掏钱。
“齐松露?”陈美兰于是喊了一声。
那个女人正是陈美兰认识的朋友齐松露,前些年听说去南方了,美兰有五六年没见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搞批发。
“想批发东西过会儿再来,齐松露很忙。”几个混混回头,又跟齐松露说:“你个女流氓,保护费,快一点。”
“sir,大家都是熟人,我是阎东平家亲戚,给个面子,就别欺负我姐了,行吗?”陈美兰上前说。
现在的流氓混混就喜欢有人喊自己一声sir,特别受用,陈美兰打的又是阎东平的旗号,按理对方就该给个面子的。
不过这回陈美兰没赌准,几个混混一听乐了,说:“阎东平那王八蛋欠我们好多白粉钱呢,怎么,咱的钱你来还?”
阎东平个坐着收租,吃租的包租公,怎么连小混混的白粉钱都欠?
这可难倒陈美兰了,她没想到阎东平会混的这么背。
她都准备要是这几个小混混再缠着自己,就得让小旺出门,给阎肇打传呼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很高,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直冲冲走了过来,用陕省方言喊了一声:“狗日滴,还不快给饿滚?”
几个混混显然很怕这个戴头盔的,听这人的大炮嗓门一声喊,一声不吭,全跑了。
“以后这个市场也不准再收保护费,给饿滚,滚滴远远滴。”这人一口陕省土话,从陈美兰眼前经过,大模大样的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居然直呼她的大名:“陈美兰?”
“我是。”陈美兰说。
“攒劲丫头,叫声sir儿饿听听。”这人一口老陕腔,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美兰眉头一皱,心说这应该也是个混混,还是混混里的老大,但他怕不有毛病吧,还叫声sir,陕话的sir她是真叫不出来。
不过对方应该是故意恶作剧,笑的就好像嘴巴里装了一个低音炮一样,咧哈哈的走了。
陈美兰这才回头,走到齐松露的摊位前。
“妈妈,这个就是咱们市那个有名的女……”小旺摇了摇陈美兰的臂膀,指着齐松露,女流氓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陈美兰轻轻嘘了一声:“小旺,以后可不敢叫这个阿姨女流氓。”
“为啥?”小旺也是悄声。
陈美兰叹了口气:“因为妈妈当初要不是有事错过,也会跟她一样,被公安打成女流氓的。”
小旺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喔了一声。
小孩子不大懂事,远远望着那个三十多岁,一头头发油耷拉在脸上,皱纹像刀刻一样的女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一脸苦相的女人会是个女流氓。
还有,妈妈居然也差点被公安打成女流氓?
这又是为什么呀。
不过陈美兰早晨起心动念,想陪着小旺过个赚钱瘾的时候,可没想到小旺居然会带着自己找到齐松露。
这家伙可真是她的小福星。
前几天她还在想,阎西山要大规模卖煤了,大笔的资金入账,他喜欢嫖风,喝酒,吃穿打扮,这些陈美兰都可以忍。
但她怕他起坏心眼,把西山公司做成空壳,拿圆圆的钱再成立一个新公司,壮大自己,继而踢开她和圆圆,所以,她需要一个会计替自己盯着阎西山。
但在西平市找一个不会被阎西山腐蚀,或者诱惑的会计又何尝容易。
偏偏齐松露就是一个。
她是财务专业毕业,会做账,曾经是供销社的会计。
她还恨阎西山恨的咬牙切齿,此生不会改变。
说起这个,就要说到齐松露独一无二,西平市第一女流氓的称号了。
齐松露的前夫名字叫王定安,是名转业军人,目前在津西区做公安,跟阎肇一样,也是缉察队长。
而齐松露,则是原来供销社的第一把手,女会计。
王定安刚从部队上转业,还没安置工作的时候跟着阎西山混过,那是1983年,第一回全国严打的时候,城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了很多舞厅,阎西山生平爱跳舞,当时约了王定安一起去舞厅跳舞。
齐松露听说后,喊陈美兰,要一起去舞厅揪男人。
当时圆圆还在襁褓里,而且陈美兰特别讨厌进舞厅,所以没有去。
于是齐松露一个人跑舞厅里去找丈夫了。
结果那天正好公安严罗密鼓进行严打,一舞厅的人全部被抓到了公安局。
齐松露个冤大头,是进去找丈夫的,但王定安和阎西山就跟黄油似的闻风而跑,没给抓着,她倒是给逮了个现形。
在舞厅里被抓到的,只要亲属不认领,不缴罚款,就要被定流氓罪。
王定安没钱,让阎西山找钱帮他赎人,阎西山当时也没钱,急的直跳脚,四处借钱借不到,还是找胡小眉借的钱,要去保释齐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