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坐在那里,神情也是有些好笑,他看着司徒晞,摇了摇头,司徒晞根本没搞明白司徒瑾的想法,对于司徒瑾来说,皇位其实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但凡流露出这样的意思,哪怕是司徒毓再不情愿,也得让贤,毕竟,司徒瑾是自从神农以来,首位成功解决了天下百姓肚皮问题的人,他又是皇后养子,无论是贤明还是身份,都没有什么问题。一个人连第一都不想要,你让他去做第二?这不是开玩笑嘛!
司徒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七,你可想好了,你手上就这么多箭,我就算是用人堆,也堆死你了!”
这时候,外头又有人进来了,这是个身材消瘦的男人,头发花白,容貌清癯,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模样,他没有穿盔甲,就是穿着一身正常的长衫,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落魄,脸上也带着风霜之色,这让他大概会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一些,不过,神态却是带着一些轻慢。
他看向了殿中的情况,然后转向了司徒晞,说道:“王爷,我想,你的速度太慢了!若是不能短时间内解决,回头京城那边反应过来,王爷你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司徒晞显然对这个中年人颇为信服,他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
圣上坐在上头,这会儿打量着那个年老的男人,一时间却是生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觉:“朕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那个人微微躬了躬身,看似恭敬地说道:“小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之前却是不曾有幸见过圣颜!”
结果这话才说完,就听圣上笃定地说道:“朕记得你,你是庚申年的探花吴拙!”
那个人,不,吴拙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唏嘘的神情:“想不到陛下还记得小民!”
圣上却同样有些唏嘘起来,他看着吴拙,叹道:“想不到,当年的吴郎如今竟是这副模样了!”
一边司徒晞却是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情,看样子,吴拙也没有跟他说实话,不过,他还算是有些城府,因此,一直也没有吭声。
吴拙拱了拱手:“物是人非,本就是人之常情!小民早就不是当年的吴拙了,吴郎的说法更是休要提起!”
在场的人大多数不知道吴拙是什么人,毕竟,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还是先帝在的时候点的探花。吴拙那时候正值弱冠,真是玉树临风,风姿卓然,比起当年的林海还要能引起诸多贵女的尖叫。
不过,吴拙可没有像林海一向,被当朝权贵变成东床快婿,他早就成婚了,考上探花的时候,连孩子都会叫爹了。
命运是个非常神奇的玩意,吴拙与那个时候已经处于颓势的太子,也就是圣上的三哥一见如故,他放弃了在别人看来一片大好的前程,投入了东宫,为东宫出谋划策。
吴拙很有本事,善于谋略,又很能把握人心,他要是生在乱世,说不得会成为类似于孔明那样的人物,可惜的是,那位废太子已经入了绝地,他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才干,而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触动了先帝的逆鳞,先帝根本无法容忍他。
因此,很快就传出,太子有龙阳之好,与探花吴拙一起鬼混,又说太子连身边的太监也不放过,东宫有许多清秀的小太监跟太子有过关系云云,然后又传说东宫经常有尸体被抬出来。
太子自然是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无力回天,不过就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有尊严的死法而已,太子站在先帝面前,一剑抹了自个的脖子。
作为东宫的臣属,留言中的另一个主角,吴拙被赐死,现在看起来,有人帮了他,他假死脱身了!
吴拙看样子果然对那位废太子忠心耿耿,都已经是快入土的年纪了,还要出来给司徒晞出谋划策,为的大概就是报复。
圣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吴拙却是神情平静,他看着圣上,脸上神情近似于那种得道高僧的觉悟与看破,他看着圣上,说道:“当年的事情,我并不后悔!”
“哪怕因此家破人亡,不得不隐姓埋名?”圣上问道。
吴拙点了点头,他露出了一个冷笑来:“在我看来,太子殿下才是最好的君主,我的忠诚只给了他!可惜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圣上也是冷笑一声:“他的出生,就是最大的原罪!”
吴拙顿时愕然,圣上却不再多说了,这也是皇家的丑闻,他那位三哥不是先帝亲生的儿子,而是侄子,是先帝曾经最爱的贵妃,与人偷情的产物,而给先帝戴了绿帽子的,却是当年与先帝争夺储位的有力竞争对手。
吴拙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文章,不过,他可不想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时隔多年,他就是想要叫圣上尝尝看,诸子夺嫡是个什么滋味。当年废太子逼宫没有成功,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失败了!
因此,吴拙只是说道:“陛下,小民不知道你除了七殿下之外,还有什么倚仗,小民是早该死了的人了,或许其他人会顾忌七殿下的功绩,小民却是不怕孽债缠身的,大不了此事之后,小民自尽谢罪罢了!所以,还请陛下下诏吧!”
司徒瑾对于这些恩怨情仇不感兴趣,他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圣上身边,顺手塞给圣上和谢皇后一个香丸,低声问道:“父皇,要是你没有后手的话,那儿臣可就动手了啊!”
圣上也就是想要知道幕后黑手,不过看到吴拙之后,他已经有了猜测,无非是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的问题,大晋前头几个皇帝寿命都不算长,要不然,也不至于贾家至今也就传承了两三代,第二代还活的好好的呢!到了圣上都是第四代皇帝了,相对频繁的皇位更迭,也造成了不少遗留问题,尤其到了圣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呢,这也导致了,一些人手中还保持了一定的武装力量。
圣上很想知道司徒瑾到底要怎么做,便点了点头。
司徒瑾很是干脆利索地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将瓶塞打开,一股子有些清甜的香味弥漫了出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殿内一群人就都倒了下去,只有圣上,谢皇后,司徒瑾三个人没事。
“这是什么?”谢皇后问道。
司徒瑾随口说道:“儿子以前听说江湖上有什么蒙汗药,然后弄了些东西回来自个配置的,它能让人短时间里失去力气,缺点是如果用完了,就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不过,我这里还有不少!”说着,他从荷包里头掏出了好几个瓶子。
圣上顺手将几个瓶子都拿过去了,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孩子拿着太危险了,父皇给你保管!”
司徒瑾顿时哭笑不得,说道:“回头我把配方写给父皇就是了,就是做起来复杂了一些,要是用量不对,效果就差得很远了,我也就弄了这几瓶!那个,父皇,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别处?”
圣上轻哼了一声:“朕就留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胆敢犯上作乱!”
司徒瑾想了想,问道:“那要下旨派人来护驾吗?”
圣上拍了拍司徒瑾的头,说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朕早就安排好了!”
司徒瑾从来不在自个不擅长的事情上头胡乱插话,当下不说话了,直接拿了一粒香丸给何善闻了闻,说道:“何总管,这是解药,你给那些宫人闻一下吧!”
何善恢复了力气,又看了看圣上,见圣上点了点头,这才躬身说道:“老奴遵命!”说着,拿着香丸将一众宫人闻了闻,然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出了一些绳索,将宫内的人都绑了起来。
司徒晞气得眼珠子通红,但是他却是半点求饶的意思也没有,圣上看着他,问道:“老三,你后悔吗?”
司徒晞完全没有平常那副温和从容,礼贤下士的模样,他直接嗤笑了一声:“父皇,儿臣要是说后悔了,你信吗?”
司徒晞这会儿浑身提不起劲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司徒瑾:“早知道是你坏了我的大事,我之前就该杀了你!”
司徒瑾摊了摊手,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叫你又想要成事,又想要名声呢!”
司徒晞差点没被司徒瑾的话噎死,司徒瑾的意思就是他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不过想想也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点子言语上的便宜算得了什么,他直接说道:“父皇,儿臣就是不甘心而已,儿臣就比司徒毓小了一岁,就得一辈子甘居人下,司徒毓真的比儿臣强吗?”
圣上看着司徒晞,忽然笑了起来:“就凭你在朕面前说的这些话,他就比你强!”
圣上早立太子,不仅仅是因为对于元后的感情,做皇帝的人,要说什么感情深厚,从一而终,那真是做梦还比较快一点,真要是这样的话,怎么没有让司徒毓一出生就做太子?还是等到司徒毓显露出了资质之后,他才立了太子。
说白了,圣上也要为这个国家负责,哪怕是个太平天子,也不能真是一个庸碌的人做,起码他得有足够的能力才行,要不然的话,光是那些臣子就足以坑死他了。
圣上轻叹了一声:“朕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骨肉相残,不管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皇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司徒晞却是说道:“那也是父皇你纵容的!”司徒晞的神情满是恶意,圣上听得一愣,他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朕大概是的确纵容了你们,朕总觉得,太子需要磨练,不能太顺利了,要不然的话,等他登基之后,很容易变得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罢了,这些朕也不说了,既然你失败了,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朕,你是怎么跟吴拙这些人勾搭上的!”
吴拙在一边说道:“陛下也实在是太高看三殿下了,说白了,其实是我们选择了三殿下!”
吴拙一点也没有阶下之囚的错觉,他瘫软在那里,神情却很是从容自在,叫圣上又回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探花郎。
吴拙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原本我们是打算选择大殿下的,不过,后来我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发现,三殿下跟当年的豫王实在是有点像,当然,他没有豫王沉得住气!”豫王是当年圣上的封号,不过,他这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圣上并没有生气,他要是那么容易生气,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气死了,因此,他依旧心平气和地听着吴拙在那里说,自己是怎么制造了一个巧遇,如何叫司徒晞信任了自己,如何勾起了司徒晞的野心,叫他生出了行动力。
“三殿下一直觉得自个很有明主风范,只要他礼贤下士,那么,所有人都会纳头就拜!”吴拙露出了一个嘲笑的神情,“实际上,换个人其实都一样,我们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复仇的机会罢了!”
圣上问道:“你们的同党在哪里?”
吴拙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我到今天都记得,太子殿下那天的样子,他换上了太子的礼服,给了我一粒假死的药丸,我本来是要随他而去的,后来,我想,不行,我这么跟着死了,谁帮他报仇呢?所以,后来我就服下了那一粒假死药,太子殿下也早有安排,他到最后,都没有动用那一支力量!”
圣上却是冷笑,他当然不会动用,那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力量,他要是动用了,哪有脸面理直气壮地逼宫呢,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吴拙只是说道:“这么多年了,没了太子殿下,我们这些人就跟孤魂野鬼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给太子殿下报仇的!陛下,你猜猜看,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呢?当年的太子殿下是何等风采,多少人还记得他的英明果决,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可惜的是,天不假年!如今,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死了,在去见太子殿下之前,我们总要告诉他,我们这些年没有忘记他,我们会让他看到,背叛了他的人的下场!”
吴拙说着说着,竟是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没了声息。
司徒瑾凑过去一看,摸了摸吴拙的脉搏,然后说道:“父皇,他死了!”
圣上冷笑了起来:“这条老狗,倒是死得快,叫仵作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何善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叫宫人将吴拙的尸体拖了出去。
圣上斜了司徒晞一眼,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下听到了,你不过就是他们选中的棋子而已!”
司徒晞却很是坦然:“儿臣知道他们不对劲,不过无非是互相利用而已!”
说着,司徒晞呵呵一笑:“父皇,他们在暗地里头另有安排,我也另有安排,你猜,我们做了什么?”
圣上沉着脸,说道:“你毕竟是朕的儿子,老老实实交代了吧,否则的话,朕不缺你一个儿子!”
司徒晞说道:“儿子下了决心之后,就知道,无非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罢了,与其失败之后,被囚禁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干脆!”
圣上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性呢,你就不想想你的妻儿?”
司徒晞非常光棍地说道:“有什么好想的,儿臣成功了,他们自然就是人上人,儿臣失败了,他们自然要承担风险!”
圣上对司徒晞这番滚刀肉一样的模样气得不轻,当下说道:“冥顽不灵,罢了,朕倒是不信,你那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出来!”
圣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了信号,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了,圣上的命令一条条发出去,这些人也领命一一离去,司徒瑾放开五感,监测着整个行宫的动静,发现司徒晞带来的人都被人制住了,但是,整个行宫对外还表现得像是被别人控制了一般,司徒瑾立刻知道,这是圣上想要钓鱼了。
司徒晞看着司徒瑾,忽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来:“老七,你看,你掏心掏肺,眼巴巴地跑过来,结果呢,父皇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什么也没跟你说!说不定,父皇还留了暗手,生怕你也准备反水呢,你猜,你要是之前将所有人都迷倒了,父皇会怎么做呢?”
司徒瑾轻哼了一声:“三哥,你也犯不着这样挑拨,我从不做无谓的猜测!而且,父皇是帝王!”说着,他也懒得理会,干脆走到谢皇后身边,陪谢皇后说话去了。
宫门外头,司徒歆也带着自个手底下的人马过来了,到了宫门口,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叫道:“父皇被老三挟持,随本王进宫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