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毓也很头大, 作为太子, 他难处也很大, 他很怀疑这事跟自个的几个兄弟有关, 问题是, 他能怎么办?
轻拿轻放是没魄力, 从严吧, 那就是不顾念兄弟感情,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司徒毓需要顾忌的不是几个兄弟的想法, 而是圣上的想法。
另外,最大的问题是,司徒毓其实还没搞清楚, 这事到底幕后黑手是什么人, 有人觉得是司徒歆,但是, 司徒毓还真不觉得司徒歆有这个脑子, 他倒是怀疑司徒晞, 不过, 也仅仅是怀疑而已。
司徒毓满腹心思地走了, 圣上瞧着司徒毓离开的模样,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司徒瑾瞧了圣上一眼, 试探着问道:“父皇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人捣鬼了?”
圣上嗤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快,不过, 竟然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 幕后黑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不是朕小瞧你那几个哥哥,单凭他们,还真没这个本事,说不得,他们就算是牵扯其中,也是被人利用了!”说着,圣上神情变得冷酷起来,圣上平时看着宽仁,实际上,真要算起来,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真要叫圣上上了心,你会觉得大概死了会比较幸福一点。
比如说之前牵扯到海关事情上头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被因为其他罪名问罪,虽说没有直接判处死刑,但是,一个个都是抄家流放的下场,尤其,对于这样的人家,三代不得科举出仕,就给了他们一个重大的打击,三代人起码也是五六十年的时间,五六十年,别说是一个已经被流放到边关这样困窘地方的家族,就算是那等底气十足的豪族,三代人没法通过科举出仕,就意味着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遭遇来自各个方面的盘剥,说不得二三十年的时间,就要将祖上上百年的积累都败光了。
为什么贾代善对王子腾那么提防,不就是因为他到了这种困境,还挣扎着爬起来了吗?而且速度还这么快?纵然这里头有王家一些故旧的帮忙,但是王子腾要是自个没有足够的心机手段,也是不可能的。
王子腾有这个本事,其他人可未必有这份心气和本事,自怨自艾,自甘堕落的人多得是,若是在边关再得罪了什么人,随便安排他们去做点危险的事情,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不过,随着羊毛贸易的开展,边关上头只会越来越太平,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钱财,就算是狄戎人,也不是真的都喜欢打仗的,慢慢的,他们身上的悍勇就要被安逸的时光消磨了,到时候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只怕享受惯了的狄戎贵族首领,都要争着抢着要内附了,经济上的绑架才叫真的兵不血刃。
那样的话,边军面临的多半是一些没有固定牧场,只知道通过劫掠为生的马贼,这些马贼也是知道欺软怕硬的,日后,大概最安逸的反而是边军了。当然,狄戎人中或许有有识之士,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盲目的,目光短浅的,他们的人生就那么长,谁乐意真的去拼命呢,还不如好好享受呢!
只怕十几年后,那些被流放的只怕还乐意去北边呢!不过真要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北边的边境也会往北推进,漠北那边更是苦寒之地,一年中大半年都不会结束冰封的,当然了,按照律令,比较严重的罪名也就是流放个一千里左右,说不得日后为了开发北边,会将一些大罪改成流放三千里甚至更多?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之一句话,得罪了圣上,还想要轻轻松松活着的,那几乎是没有,王子腾一个有勇有谋的武将,不留在前头,而是调进京城,圣上难道不知道?却是直接默许了,他首先就认定了王家不忠,那么,叫王家即便出了人才,也不能通过其他途径出人头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贾代善做的事情,虽说有私心,却合了圣上的心思,要不然怎么圣上当初好几个伴读,凭什么就对贾代善最另眼相看呢,关键就是这位摸得准圣上的心思。
圣上不缺能干的人,能干的人不忠心,那么会比一个蠢材造成的麻烦更大!
圣上如今也在观察,东宫这件事,到底有哪些人卷入其中,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仅仅是想要将太子拉下来,拱卫他们自个的主子上位,那还算是比较乐观的估计,怕就怕,他们另有心思,想要搞出点别的名堂来。
太子将怀疑放在了自个的兄弟身上,圣上虽说觉得情有可原,却也觉得太子眼光有点短浅,这里头,开府最早的司徒歆也不过才不到十年的时间,他结交的人又多半是武将一流,他们这些人,能搭上那些线,有这等细腻阴私的心思?
圣上却是将阴谋扩大化了,他虽说登上皇位还算是和平,毕竟他被先帝选中的时候,兄弟中真正有竞争力的差不多都同归于尽了,有人还觉得他是捡了便宜,实际上,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便宜可捡,他要是之前就在那里干等着天上掉馅饼,如今也只好待在王府里头指望着俸禄过日子了。
所以,圣上压根不觉得这事是自个那几个翅膀还没长硬的儿子做的,这里头说不定还有他那些亲兄弟,堂兄弟们的身影,真要说起来,圣上可比太子愤怒多了。太子想的是,兄弟在篡夺自个的位置,圣上的想法却是,宗室中的一些野心家想要篡夺如今他这一支的正统,这样的视野差别,自然也就导致了想法的不同。
圣上看着司徒瑾,忽然问道:“小七觉得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司徒瑾百无聊赖地说道:“对我来说,这根本没区别啊,不管是什么人,敢随便出手,就把爪子剁掉就是了!做这种阴谋的,说明背地里头的实力也不怎么样,要不然早就冒出来了!”
圣上听得一乐:“小七说得没错,遇上这等阴沟里的老鼠,直接以堂皇之势碾压过去就是,何必纠结呢!”
听着司徒瑾的说法,圣上忽然觉得,以前对司徒瑾的想法有些错误,他以为司徒瑾对于什么权谋不感兴趣,实际上,司徒瑾的确不感兴趣,但是心里都明白。若是司徒瑾遇上什么事情,他的做法,大概就是携着大势,堂堂正正碾压过去,根本不跟那些阴谋者讲什么道理!
圣上这么一想,看着司徒瑾的眼神就带着一些可惜了,可惜的是,他有这样的心性,却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真要是强行给他加什么担子,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因此,圣上那点心动不过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打消了念头。不管怎么说,如今司徒毓也做得不错,也没犯过什么错误,至于这次事情的应对,也不过是因为暂时被蒙蔽了视野,导致束手束脚。
圣上想明白之后,便笑道:“既然是一帮跳梁小丑,那么,太把他们放在心上,反而是抬举了他们!这事就交给下头的人去查吧,他们既然出手了,那么迟早要露出马脚来,咱们只管等消息便是!”
司徒瑾点了点头,又郑重地说道:“父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些人不择手段,说不得在宫里头也有内应,父皇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圣上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朕心中有数!”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起码大明宫这边,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真要是有什么人想要作死,那根本逃不过他的耳目。
司徒瑾也没觉得圣上过于自信,圣上登基这么多年,要是宫中还有什么大纰漏,那就是笑话了。
圣上也懒得继续看什么奏折了,多半都是些千篇一律的玩意,圣上了解一下也就行了,平常就是直接用朱笔勾一下,要是让他每本都批复,那真是要累死了。
趁着司徒瑾难得回来的机会,圣上干脆带着司徒瑾往长宁宫那边去了。
谢皇后也是懒得管事的那种,这会儿闲着无聊,正看着宫女们自个淘制胭脂,这些胭脂,谢皇后自个自然是不用的。后妃们的胭脂水粉,都有人专门制作,有的是内务府统一制作,有的就是她们自个列了单子,叫下头人照着单子制作特殊的胭脂水粉。但是普通的宫女,平常却没这个份例,有钱的可以找内务府淘换一些,没钱的,也就是悄悄掐了花回来自个做,虽说粗糙,但是弄得好的也鲜亮。
谢皇后在宫中无聊,正好瞧见有不当值的小宫女在廊下做胭脂,当即来了兴趣,干脆叫了一帮宫女,搜罗了一批材料,自个制作起来。
“梓童倒是好兴致!”圣上瞧见之后,不由笑了起来,“莫不是脂粉钱不够用了,还得叫下头人自个做?”
圣上如今到长宁宫,经常不叫人通报,因此,谢皇后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圣上来了,这会儿瞧见圣上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又看到走在圣上后头的司徒瑾,脸上神情愈发温柔起来。
谢皇后一边迎过来,一边嘴上说道:“要是臣妾说脂粉钱不够用,圣上会补给臣妾吗?”
圣上当即说道:“当然,朕作为天子,富有四海,要是连老婆的脂粉钱都不够用,岂不是太丢脸了!”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吩咐何善,叫他给谢皇后拿几袋金瓜子金花生过来,除此之外,还有整套的头面首饰与新进贡的衣料。
谢皇后脸上带笑,女人哪有不喜欢这些的,嘴上却是说道:“臣妾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圣上显然是个很懂女人心的,直接笑道:“就算是不用,放着没事看看不也挺好!”圣上跟自个生母感情还是挺深的,那位已经过世的太后在先帝过世之后,依旧喜欢要各种鲜亮的衣料还有各种镶嵌着红宝石之类的首饰,问题是,就算是太后,其实也是寡妇了,这些根本就是用不上的,他有一次私底下实在是忍不住,就跑去问太后,结果太后理所当然来了一句:“我就算是用不上,随便挂着,看到了也觉得心里舒服啊!”
圣上虽说不理解,但是从此之后就明白,女人永远不会觉得自个衣裳首饰多,这会儿顺口就说了出来,顿时引得谢皇后两眼发光。
谢皇后当然喜欢,但是,作为皇后,她很多时候更需要维护规矩,因此,就算是有什么好东西,也得按着规矩分配下去,平常首饰衣裳什么的,也就是按着份例来,最多在款式花样上头做点小文章。作为皇后的份例的确已经很多了,不过,谁会嫌弃自个的衣服首饰多呢!
何况,首饰也就算了,衣服什么的,在宫里头想要保持体面,衣服最多只能过一两次水,最好就不要再穿了,因为会褪色,两三次之后,颜色就不一样了,真要是穿了这样的衣服出去,不叫简朴,而是丢份!
所以,宫里不得宠的嫔妃,若是想要保持光鲜亮丽,不到万不得已,衣服都是不敢过水的。这些过了水之后半新不旧的衣服,也就只能压箱底,没什么犯禁的酒水是赏赐给宫人了。
谢皇后有的时候怜悯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也会找点由头,将自个没怎么穿过的衣裳甚至是一些用过一点的布料赏赐下去,对于这些嫔妃来说,几乎是雪中送炭了。
首饰什么的其实要好一点,不过,也是要定期保养的,珍珠的首饰,哪怕是东珠,最好隔上一段时间就换一换上头的珠子,要不然就褪色没什么珠光了,所谓人老珠黄便是如此。便是金银的,用过一阵子之后,也会氧化,就得重新炸一炸,甚至是回炉重新打造。
不过对于皇后来说,首饰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拿给内务府重炸的,不够丢份的,因此,不怎么用的首饰多半还是赏赐下去。
谢皇后在宫里头名声不错,一时她不贪权,二来,也是她手松,别的不说,许多不得宠妃嫔想要保持体面的生活,就得经常想办法到谢皇后这边讨好一番,尤其是年节的时候,借着打牌之类的机会,就能在谢皇后这里混到不少好东西。
圣上对此不了解,司徒瑾却是知道的,毕竟他在长宁宫住了好几年,亲眼看到谢皇后打牌,赢了,自然是人人有赏,输了,也会拿了好东西做彩头。对于那些嫔妃来说,谢皇后平常的时候并不叫人来请安,要不然的话,哪怕是为了这点子赏赐,她们也是乐意日日来侍奉的。毕竟,她们不比那些有子有女的宠妃,就算是圣宠淡了,哪怕看在皇嗣的份上也没人敢怠慢,而她们,一旦没了圣宠,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家里头指望不上的,也只能指望皇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好处来了。
这会儿谢皇后笑着谢了圣上的慷慨,嘴里玩笑道:“果然还是圣人财大气粗,平常的时候倒是臣妾小气了!”
圣上笑道:“梓童这话从何而来,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你们娘几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