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村扫盲工作,势头向好,其中姚政委和后勤是最高兴的,月底给两位老师发油粮票都十分爽快,亲自送上门。
霍明现在成了江心的小帮手,给邻居送吃的,帮忙传句话,都靠她那张六岁的小嘴,甜甜的,两根辫子乱晃,总是一副笑脸,和霍岩两个人被江心教得不错,在外头成日叔叔婶婶你好、爷爷奶奶再见地叫,活泼可爱,嘴甜惹人喜欢。
霍一忠到家门口,家里就是一副炊烟四起,岁月静好的模样,江心戴着袖套,蹲在地上给他洗衣服,两个孩子在客厅练字,偶尔停下来拌嘴,刚锄过的菜地,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湿漉漉的,有一畦菜地冒出手指头大小的绿苗,一瞬间,霍一忠的心就静下来,这是他的家,他不需要防备和戒心。
外头的事是外头的事,不能带回家里来。
江心抬起头,见霍一忠站在门口不动,把头发撩到耳后,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霍一忠马上关起门,把蹲着的江心抱起来,拿胡子扎了她的小圆脸一下,怎么会找不到路,只要她在,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给你发的电报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江心也亲亲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回来了真好,“收到了四五张,都在楼上抽屉放着呢。”
邮递员还问过她,这是什么意思,谁发电报就发个“123”,可江心自己知道,她不告诉别人,就告诉霍明霍岩,说他们爸爸在外头也惦记着家里。
霍一忠去提水洗澡,从头到脚,洗了整整三大桶,才感觉把自己洗干净,刮了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江心让他晾衣服,又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放了厚厚的一层牛肉浇头,霍一忠右手拿筷子吃面,左手还牵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旁边。
霍明霍岩练完了字也凑过来,把自己写的大字给霍一忠看,霍一忠放下筷子,从包里最深处,掏出一排木头雕的十二生肖给他们,两个孩子夸张地“哇”了两句,谢谢爸爸,马上就到旁边的大桌子上去玩了。
江心靠在他肩膀上,眯眼看着外头的天,孩子在笑在闹,他在身边,春天真好。
坐了这么多天的火车,霍一忠虽然很累很困,还是把厨房的东西给洗了,上楼小睡了一会儿,床上有他爱人和孩子的气息,他睡得很安稳,把包袱都暂时抛开,睡得很沉。
江心和孩子们吃过饭,接待了三两个来她家问扫盲班作业的邻居,很快就关门谢客,上二楼找霍一忠去了。
霍一忠正睡着,两个小的一先一后压到他身上,扯他耳朵,还捏他鼻子:“爸!”
江心也没拦着,都一个月没见了,让他们闹一闹他,再不闹就不认识这个爸了。
霍一忠醒来,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屁股,把他们放到床上,喝了几口江心递过来的温水:“几点了?”
“有八点半了,还睡吗?”江心前阵子让小常哥给她带了个小闹钟,正滴答滴答走着分秒针。
“不睡了,说会儿话。”霍一忠帮她把鞋子脱了,让她上床上坐着,现在虽然是开春了,还是冷,心心就总手脚发冷,夜里都要他捂着,才能暖和起来。
“一切顺利吗?”江心刚接到他的时候,感觉他有些冷冽,可现在好像又平复了,或许那时候还沉浸在工作的他,警惕性还没来得及收敛?她不确定。
“不好不坏。”霍一忠没说顺不顺利的事,有些答非所问。
江心想,那就是不顺利,伏在他怀里,看他的下巴,似乎瘦了点,轮廓更深了:“你带了腊肉腊肠回来,我做主给几个邻居分了一些,明天剥几粒去年冬存下来的板栗,给你们做腊肠饭吃。”
“好,你做主。”霍一忠把她抱紧,从前他从不在乎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可现在心心和他讲家里的家长里短,他感受到一阵确定的心安,仿佛日子就该这样,没有欺瞒,没有虚伪,没有人生错位,只有真实,“往后,你多和我讲讲家里的事。”
江心抬起头,戳他胸口,气哼哼的:“我哪件事没和你说?”
“说了说了,事事汇报,心心是个啰嗦的管家婆。”霍一忠把人搂住,笑得胸腔发震,“有我的信吗?”
“有两封,应该都是你那些战友寄来的,我看了,没什么大事,你明天再回信吧。”江心把信放在外头斗柜抽屉里,手指在他胸口绕了两下,把霍一忠绕得心猿意马,碍于两个孩子,他一动不敢动。
夜里,等霍明霍岩睡着,霍一忠把他们抱到另外的房间去。
一进门,就把江心给压住,两人赤/身/裸//体裹在毯子里,里头都是潮湿的呼吸和细汗,江心忍着,有些痛,有些酸,一手顶着床头,不敢叫出声,木床摇晃得吱吱呀呀,动静很大,简直要散架一般。
霍一忠今晚怎么这么狠?仿佛要拆了她似的。
江心忍不住咬了他的肩头一下:“霍一忠,疼。”
霍一忠这才停下,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滴了一滴在江心胸口,亲亲她的眼皮,喘气,缓缓动起来:“我慢点。”
虽然关着灯,可桌上还有根快烧到屁股的蜡烛,照得屋里温馨暧昧,只能近看人的脸,这下江心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里有茫然和碎片一样的锐利,他似乎也在隐忍,可总没抑制住,像是想发泄,但又不敢使强力,动作和眼神都泄露了他的心事。
事后,江心很困,双腿发软,霍一忠给她揉了一下,亲亲她柔软细腻的肌肤,那么脆弱那么美好的胴体,这是他心爱的人,在家等着他,眼里都是他,他决心往后要把那部分心血让渡出来,去爱护她,保护这个家。
江心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霍一忠的胸膛上:“你有事瞒着我?”
不然怎么会突然变得凶残,缓下来时又过分温柔。
霍一忠是侦察兵,他有观察习惯,可江心自幼察言观色,她有一颗敏感的心。
“没有,就是太想你了。今晚没忍住。”霍一忠把被子拉到她肩头,一下一下摸她背脊,“快睡吧。”
江心就在这阵疲累和安心中睡了过去,忘记问他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闹钟比江心先醒来,她睁开眼,霍一忠已经上班去了,两个孩子还在睡,她穿好衣服,给霍明霍岩拉了拉被子,下楼做早饭,今晚要上扫盲班的课,她要备备课,再熟悉一下。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照常练字,练完字才能出去玩,小程知青此时上门了,手上还拿着课本。
现在小程知青一到给家属村上课的日子,就不用在屯儿里上工,白天一早就能过来,夜里上完课,隔日白天继续在这儿,连着两日两夜上完课,第三天才回去和其他知青一起上工。
江心一直没问她,这样的话,那屯里的其他知青对她会不会有意见,程菲自己倒是说了:“难免的,每周这两日我都在家属村吃饭,不上工也没公分,又不吃屯里的粮食,他们也抓不到错处,听几句酸话罢了。”听着很豁达,不知心里是否也这么想的。
江心给她倒了杯水:“刚从屯子里过来,吃早饭了吗?锅里还有饼,给你拿一个。”
霍岩生病的时候,小程知青帮她代过课,还特意来看了孩子,让她别担心上课的事儿,江心记她的好。
程菲没拒绝:“那就谢谢江嫂子了。”
想也知道,她在屯子里的这一顿肯定是空的,可家属村她也只是搭伙在姚政委家里吃,一大早的她没好意思跑过去做饭,反正要来江心这儿,就蹭了个饼吃。
江心把饼拿出来,问她:“找我什么事儿?”
“江嫂子,我有个想法,您听听成不成。咱们教大家认字,不如也教教地理知识,告诉大家,全国哪里有大山大河,东南西北都有什么东西,住着什么人。你说好不好?”程菲提得很小心,怕江心不同意。
“好,当然好。”江心很赞同,人就该多认识世界,“一些主要火车干线和中转大城市也该教教大家,免得出了门两眼一抹黑,怎么坐火车都不知道。好多人不还想去首都吗?就先从怎么去首都开始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