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觫觳着两手,轻慢地捧住她脸旁。
殷天的脸沾上了血,胭脂一样好看,“你想让陈念阳步你的后尘吗,让那个孩子去过你的童年?你忍心吗?”
米和泪水潋潋。
殷天双目郁结又困惑,泪水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她多美好啊,多无忧无虑,跟你当年一样,有人宠有人疼。你跌进了深渊,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米和身子一垂,又强撑着稳住,“……你不点都不凶,你都是装的,你那么善良,你怎么能允许自己亲手将一个孩子重新推进深渊……”
庄郁拽着陈念阳轻轻贴墙离开书房。
刚到一楼,丁一远和侯琢带着人马赶到。
米和捂住她耳朵,“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听,她说得不对……你是淮江最好的警察,你救过好多好多人……你好厉害,是罪恶的克星。”
他神志恍惚,身子栗栗危惧,殷天把抢揣回腰间,一把搂紧他。
米和孱弱地粲然一笑,“又得缝伤口了,每次遭罪的都是肚子,以后就跟米糯糯说,他是从我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话音刚落,身子似断线偶人,遽然坠地,连头颅都埋了下去。
殷天惊呼地去托,也摔在地上,阿成及时冲进来搭手,二话没说,背着米和就往楼下狂奔。
殷天满脸是泪,手足无措。
丁一远和侯琢驾着昏迷的陆一。
丁一远知道她心思。
眼神一递,头一撇,让她先行离开。
老莫看到阿成出来,忙开了后排的车门。
殷天冲出客厅,与庄郁的目光一汇,四眼皆是寒瘆瘆的冻霜。
她窜进后排,米和斜躺在她怀里。
老莫坐在副驾,阿成驾车,去往最近的淮江第三人民医院。
四人都淋了雨。
冷得凄凄颤栗。
米和双目虚渺,半阖着,眼神透过殷天面颊,穿过车顶,延伸得无比悠远。
殷天一遍遍唤他名字,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翻开帽衫,肚皮早已血肉模糊,伤口卷着边,随着呼吸蠕动。
血花团团,溢得处处锦簇,殷天伸手去抓裤子,一挤能拧出满掌的血。
日长似岁。
施施而行。
殷天觉得时间太慢,车速太慢,米和的呼吸太慢。
她滴落的泪珠滚入米和眼睑。
米和终于动了动,像是看到了什么,有了气力,神色也雀跃起来,“小天……”
他轻微地喃喃,“我看见我妈妈了……你……跟她一样好看。”
殷天嘴一瘪,想起他说蔡榕榕的残尸和那破损的头骨。
殷天被这话激得大放悲声,哭得快断了魂。
老莫在副驾也跟着哭,看着导航,“还有21公里,还有21公里就到人民医院了,黑心羊你撑住啊……”
阿成急疯了。
雷电轰鸣中,他不敢飙车,只能尽力而行。
米和声若蚊蝇,一出口就散扬在风声雨声中。
殷天将头埋在他唇畔。
“对不起……对不起,”他吃力地仰头嘀咕,“……好多事情没……有跟你……说,”眼泪一串串滑向耳边,“我也……好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啊……小天不要怪我……好不好……”
“你别说话,咱存着力气,”殷天上气不接下气,“你以后跟我讲,一件一件都给我讲明白。”
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针扎般涩疼。
米和也是,殷天反反复复帮他擦拭,这男人真爱哭,动不动就哭,比她还会哭。
面色一度度惨败下去,米和开始透着一股死灰气。
眼神没了聚焦,可笑容却幽微地扬起来,像是最后的昙花一现,“……小天……以后,好好吃饭……”
“什么?”殷天怔怔。
“……好……吃饭……”
她到此时才意识到,当初能干脆利落的烧灼止血,只源于两人的毫不相干。
如今甭说烧灼,她捂着伤口便觉得天旋地转,卓然潇洒成了丑陋的崩溃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