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七愣在原地失神良久,等回过神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整个人隐隐在发抖,她探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颤着手拿出里面的一本硬课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后才敢翻开,扉页上“李祉舟”三个字刺红了她的眼睛。
仅是翻开封面就已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她早已烙印在心,可每回翻开她都痛彻心扉,不忍猝读。
苏新七缓缓翻开日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忍着痛看下去。
“……冯赟带我去大陆参加天文知识竞赛其实是个幌子,他强迫我做了我不喜欢的事,他向我道歉,说他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我觉得恶心,他求我,他威胁我,他恐吓我。”
“……冯赟又找了我几次,他在岛上和在大陆完全就是两个人,如果我把他对我做过的事说出去,岛上的人一定会觉得我疯了,除了小七,但我不能告诉她。”
“……冯赟说小七是因为愧疚、可怜、同情我才一直和我做朋友的,我不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陈鲟很喜欢小七,我看得出来,小七也喜欢他,但她顾忌我,所以不愿意承认,冯赟说得对,我卑劣地困住了她,还假装不知道。”
“……我在天台听到了陈鲟的电话,他和小七在一起了,我不意外,反倒很庆幸,小七终于摆脱了我的影响,为自己做出了一次选择。”
“……冯赟一次次地和我告白,如果这算告白的话,他说我的耳朵注定会影响我的人生,即使我再努力也成不了一个正常人,终其一生只能是个聋子,但他不介意,他说我是他的灵魂伴侣,他愿意做我的耳朵。”
“……冯赟欺骗了我,他有妻子,有一个孩子,他骗我。”
“……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恶魔,我嫉妒陈鲟,我伤害了小七,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许我今晚应该和小七坦白,她会愿意和一个怪物继续做朋友吗?”
“……我的灵魂好像撕裂了,好痛。”
“……我要去找冯赟说清楚,再去和陈鲟道个歉,告诉他,照顾好小七。”
……
日记字字泣血,句句锥心,苏新七看着看着,那一行行字就模糊了,她悲痛难忍,泪珠子一颗颗地砸落下来,泅湿了纸面。
今年国庆碰上中秋,调休后连放八天的假,大屿作为著名的海滨旅游城市,一到节假日就会涌入大量的外地游客,各处景点人满为患,街头巷尾更是人潮涌动。
王峥最近手头上有几个案子同时在进行,苏新七作为他的助理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虽如此,他还是给她放了假,但也明确说了,如果有紧急情况会喊她回来加班。
苏新七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出省旅游的打算,一号那天她和苏新漾搭乘轮渡回了趟沙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算是过了个节。
旺季沙岛游客很多,轮渡码头每天都人来人往的,苏新七和苏新漾在岛上住了三天,四号一早她们就离岛了,苏新漾要去她妈妈那,苏新七回律所加了个班。
十月的太阳热力不减,气象局发布了高温预警,但热辣的天气也没能阻止游客的热情,短短几天,大屿的人流量翻了又翻。
下午五点左右,苏新七结束手头上的工作,从律所出来后打了个车去碧水区找陈沅,到了约定的地点,她坐在车上,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
“艾玛,太热了,这鬼天气。”陈沅才坐上车立刻对着空调口吹风,冷风一吹,她舒爽地叹口气,转过头看向苏新七,“怎么祖国生日你也要加班啊,你老板是不是太会压榨人了。”
苏新七笑笑,“节假日犯罪率升高,一放假反而工作会更多。”
“我以前还以为律师多高大上呢,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西装革履ol裙,站在法庭上举起手正气凛然地喊‘我反对’,结果看你……隔三差五加班,不是去看守所就是去监狱,苦哈哈的。”
“法律民工。”苏新七自嘲一笑,又问她:“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陈沅提过一个大布袋子放在她们中间,打开让苏新七看了眼,“这次的我特地让人改版了,字体放大了,图片也换了。”
袋子里都是传单,苏新七拿出一张看了眼,上面“警惕校园性侵”几个字怵目惊心,传单上的图片是动画制作的,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将手伸向一群学生,底下用简单的文字描述了校园性侵带来的伤害,科普了相关法律,传单背面是应对方式和报警电话。
“还行吧?”陈沅问。
苏新七点点头。
“快到了,来,我带了帽子和防晒衣,给你。”
苏新七戴上一顶遮阳帽,穿上防晒衣,陈沅也把自己武装起来,还戴上了口罩,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罐防晒喷雾,在苏新七的脖子和手喷了喷,又给自己喷上。
的士停在了星河教育机构前面,她们下车,苏新七看了眼时间,再过十分钟就是机构下课时间。
每逢假期,除了各处景点,要数教育机构最热闹,现在这个社会,教育内卷现象越来越严重,城里的孩子基本上没有不报补习班的,大屿名气大的补习机构不少,星河教育是其一,它的创办者就是冯赟。
机构六点下课,三五成群的学生从楼里出来,苏新七和陈沅就在机构楼下派发传单,随传单附赠的还有一个小玩具,这样愿意接传单的学生就多了。
苏新七会观察每一个接收传单的学生的表情,如果他表现出明显的迟疑、困扰,她会追上去和他聊一聊,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问题。
她和陈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星河教育机构发传单,目的除了警告冯赟,也是为了找出潜在受害者,但目前为止,苏新七都一无所获,她很庆幸,但人性的黑暗面又让她感到失落。
“你们给孩子发的都是什么烂七八糟的传单,什么‘性’不‘性’的,也不害臊,误人子弟。”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张传单气势汹汹地冲到苏新七和陈沅的面前,扯着脖子就大声斥责。
苏新七好声好气地解释:“您好,我们在进行正常的普法活动。”
“普什么法啊,无中生有,你们这么搞,以后哪个老师敢亲近学生,对学生好?”
“阿姨,都什么年代了还谈性色变呢,现在学校都提倡性教育了。”陈沅也拿出强势的姿态,睨着家长说:“现在校园性侵事件越来也多,学校里多的是表里不一的人,我们普法也是为了提高学生的警戒心。”
“胡说八道,我看你们就是别的机构派来搅事的,也就是冯老师人好,没叫人把你们赶走。”
陈沅急了,“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
苏新七拦了下她,冲她使了个眼色。
“血口喷人。”那个家长骂骂咧咧地拉着孩子走了,边走还边和周边的学生说:“别接她们的传单,传销,唬人的。”
她这一嗓子吓走了不少学生,陈沅转过头,翻了个白眼,“无语,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家长,有的孩子出了事才不敢说。”
苏新七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抬起头,看到冯赟就站在机构二楼,隔着落地玻璃低头看着她们,嘴边似乎还挂着他惯常的故作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