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拱辰说的含糊也不含糊,甘辉也不难理解他的意思。自郑家海上崛起以来,近三十年,向来是听宣不听调的。自被清廷软禁在北.京的郑芝龙以下,郑家人从来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入朝做个安乐翁。藩主在时也是如此,而建平侯郑泰他们更是如此,倒是袭公子因为没有什么威望,倒有可能倒向朝廷,换取朝廷对他的支持。
“走一步看一步吧,藩主毕竟还在,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甘辉说的底气不足,藩主究竟还能在世多少天,他实在是不清楚。二人正说着,却有黄昭的亲兵来报,说是藩主醒了。
.......
郑森醒了,比上次苏醒过来还要清醒许多,这让一直在床头伺候兄长的郑袭很是高兴。只是郑袭还没来得及向兄长叙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兄长却让他将一直带在身边的一口箱子打开。里面,大半都是这十多年来的明朝孤臣临终绝命之作,还有一些有关这些明朝孤臣的事迹。
郑袭不知道兄长要他取谁人诗作,捧着一堆诗作在那发呆。
“《浩气吟》。”
郑森的声音不大,几天昏迷,只以肉汤喂入胃中,自是精神不佳。
郑袭忙从诗作中翻寻,找出瞿式耜的那首《浩气吟》。
“念。”郑森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动。
“是,大兄。”
郑袭忙轻声诵了起来:
“藉草为茵枕土眠,更长寂寂夜如年。
苏卿绛节惟思汉,信国丹心只告天。
九死如始遑惜苦,三生有石只随缘。
残灯一宣群魔绕,宁识孤臣梦坦然。”
诵完之后,郑袭却听兄长在那低声道:“瞿公怎么死的?”
郑袭一愣,大兄不是知道瞿式耜怎么死的么,怎么还问?但却不敢露出半点疑惑之色,当下道:“永历十年,清兵至桂林,瞿公危坐府中,总兵戚良勋操二骑至,跪而请说:‘公为元老,系国安危,身出危城,尚可号召诸勋,再图恢复。’公却道:‘四年忍死留守,其义谓何?我为大臣,不能御敌,以至于此,更何面目见皇上。遣调诸勋乎?人谁不死,但愿死得明白耳。’家人劝他说二公子正从常熟赶来,一二日便至,让他忍耐暂避一下,这样父子就能见面了。公却说我是留守,我没有守好这个地方,对不起国家,还顾什么子女.....”
郑袭一边说着当年瞿式耜的事迹,一边留心观察大兄脸色,他有着不详的预感,似乎大兄这次醒来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孔有德杀害张同敞和瞿公后,二人尸不仆,首坠地,跃而前者三。顷刻大雷电,雪花如掌,空中震击者亦三。有德股栗,观者靡不泣下。”
黄昭进来时,正好听见郑袭在说瞿式耜和张同敞死后之事,心中也有困惑,但发现藩主正躺在那凝神倾听,也不敢上前打扰,轻步走到一边。随后赶到的刘永轩、萧拱辰、甘辉等人也都如此,无人敢惊动藩主。前军后镇将吴豪则是将郎中带到外面,轻声询问藩主这次醒来是否是病情好转的缘故。郎中还没来得及替藩主把脉,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说完当年事,郑袭见大兄只盯着他看,又不发一语,一时不知所措。众将也是困惑。
许久,郑森突然轻叹一声,尔后诵道:“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因为过于虚弱,郑森这首诗诵的断断续续,有些字也是不清,黄昭他们却是听出这诗的前两句是瞿式耜就义前所作,后面两句则是他的学生张同敞的回应。合在一起,便是一首绝命诗。
藩主为何提起瞿式耜和张同敞,还念他们的绝命诗?
众将心头不由涌上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