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罗生生翻来覆去想得都是程念樟,但后夜里,被心悸掩盖的担忧却越来越明显。
宋远哲自出去后便没了声响,直到凌晨也未见到人影。她中途憋不住,发了条信息给林瑜,对方只说送人到了莲山,宋远哲便让他下班了,后续他也不清楚。
接触多了以后,罗生生晓得,这个林瑜嘴巴严得很,就算他真知道什么,八成也不会和自己交待全。
她清楚宋远哲泰半是没事的,但人有时候就是认死理,非把别人处境往坏处想。
这四下无人,又空乏寂寥的,宋远哲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早在罗生生脑子里排演了几十种怪诞的死法。
天快透亮,在之前被掐了四五个电话后,罗生生还是硬着头皮又给宋远哲拨了过去。
这回电话意外地很快被接起,却是个迷迷蒙蒙的女声,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快。
“喂…哪位?”
罗生生头脑一瞬宕机,随后回过味来,最先冲到脑门的情绪,是愤怒。
“你哪位?宋远哲呢?”
对方一下就听出了来者不善,她留心看了眼来电,发现宋二压根就没给罗生生备注,屏幕上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于是,接电话的女人本能地面露鄙夷。她把罗生生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十八线小演员或者外围,以为来了段露水情缘,就能攀着宋二这棵大树,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人呐,无论高低,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这女人也不例外。她接起听筒,弹了弹延长甲里不存在灰,有持无恐地说道:
“小姑娘,钓男人脾气那么大可吃不开。老实和你说吧,现在宋二就睡在我边上,他这种人物,你这样的小角色就别入戏太深,赶紧找下家吧,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
“你…你…你什么意思?”
罗生生的嘴巴擅长阴阳怪气,但你让她和强势一些的同性争辩,气势上立马就输了半截。
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盛气凌人极了,罗生生话还没说完,她“呵”了一声,把电话挂断。
“什么玩意儿!”
前一秒还在为宋远哲安危担忧的罗生生,下一秒就被暴怒蒙蔽了心智。她手有些气抖地又回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那女人也是个狠角色,干脆把宋远哲的手机给关了机,一劳永逸。
听到忙音,罗生生更窝火了。她也不管此刻是几点,不管不顾开始疯狂打林瑜的电话,但偏偏那人像和宋远哲说好了似地,愣是一个也没接。
莲山,莲山……
打开地图软件,罗生生定位莲山,那是座离南林湾不远的人工岛,岛上只有一座建筑——莲山公馆。
她又去点评软件上搜了莲山公馆,条目除了一个门头图,连评论也没有,不过想也知道,这种独岛独栋的会所,也不是一般人能去消费的地方。
想到昨夜她为他提心吊胆,而他却醉生梦死、逍遥快活,临走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罗生生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她在睡衣外随便套了件开衫,也不收拾一下,转身便下楼叫车朝莲山方向出发。
“美女…你定位那里要过南林湾门禁的,客运车都不让进,剩下要你自己走一段的哦。”
“没事,师傅你照常开就行?”
司机闻言自后视镜打量了她一番,也没多话,在安博楼下接活的师傅,谁知道会车到什么人物?因此大多听多说少,很有分寸。
车行平稳,南林湾离市区有些距离,算得上近郊,罗生生看着窗外迅速变幻的景色,中央公园、护城河、老城墙……即便离开安城十余载,但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少时的熟悉感。
不知是因为昨夜少眠还是现时被追忆包裹陡生的安逸,罗生生竟攥着手机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美女…美女!醒醒!到了。”
“唔…”她揉了揉眼睛,看向有些陌生的周遭“哦哦,到了啊……谢谢师傅”
司机察言观色,瞧她有些迷茫的神色,猜她也是第一次来南林湾。
“美女,你去莲山的话,下车朝前面岗亭走就行。”
“好的。”
罗生生刚打开车门,司机又想起些什么,喊住她:“美女,你多久出来?这里不好打车的,你要是没人送,付我个包时费我等你好了,也省得我空车回去了。”
此时的罗生生哪有这些顾虑,她心想就算打不着车,宋远哲和林瑜也还不至于晾她太久,总会有人送她回去的,于是很干脆地回绝了师傅。
十一月晚秋天凉,她披的开衫单薄,内里又是一身真丝的睡衣,不光挡不住秋风,还格外透凉,没走几步,便开始咬着牙关哆嗦个不停。
“保安师傅,我想去莲山找个人,麻烦让我进去。”
执勤的保安抬头看了眼趴在窗口的罗生生,满眼狐疑,他指了指墙面的钟说道。
“哪有会所早上开门的?你找谁?打个电话让他通知前台或者有业主事先告知我们也行,上面来电话了我们才能放人进去,你自己联系联系吧,我们接到电话会给你开门的。”
放眼整个安城,南林湾的私邸里住的可都是这座城里最有头面的人物,物业安保自然也是极其严苛的,从山脚至山顶,层层关卡,外人哪那么轻易能够进去。
罗生生是个乖仔,当然也不好难为人家,于是听话地掏出手机,朝宋远哲那边打了过去。
忙音。
打给林瑜。
不接。
她看了眼手机,快中午了,就算宋远哲没起早,林瑜照常也该上班了。所以很明显,他们都在躲她。
此时此刻的罗生生反而没那么愤怒,以她对宋远哲的了解,这人色令智昏的程度还不至于和她绝交,多半是有些东西不好和自己明说。这人向来这样,对床边人可以大方,但处处提防,本以为自己不同,今早那女人的话却浇醒自己,不过是一个新玩具和一个旧玩具的区别,本质都是玩物,自己那么较真做甚。
这样想,一下就豁达了起来,她把查找iphone功能关了,把宋远哲拉进了通讯录的黑名单,就像一个小小仪式,暂时和这个男人做了切割。
而后打开软件,准备叫车。
“附近暂无可用车辆”
半个小时过去了,罗生生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类冷漠的上限可以用金钱去突破,但大数据不行。
她盯着软件上不断累积的读秒和越来越少的电量,陷入了恐慌,即便她已经加价到这个软件的加价上限,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此时此刻的罗生生抱腿坐在马路牙子上,用开衫把自己整个包裹成球形。现在的她十分后悔没有接受出租车师傅的建议,她一边发抖,一边下定决心,以后凡事不能太依赖别人,给自己留个planB比什么都靠谱。
但以后是以后,现在的罗生生真的快要冻死了。
她翻了翻通讯录,国内能找来解救她的人寥寥无几。手指停在和程念樟的聊天界面上,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高喊:
“快打字!快撒娇!快求他!”
但同时,又有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她:“你真的很会找事!很麻烦!”
“明明傍着宋远哲还没脸没皮找他,这也太绿茶了吧!”
“你俩啥关系啊,人家没义务来接你吧!被拒绝的话比死还难堪啊!简直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傻叉。”
这些想法太可怕了,一下就把她的冲动劝退。
就在退出界面的一瞬,一辆黑色路虎下山驶出。罗生生远远听见保安打招呼的声音,她吸溜了口鼻涕,机械地看向今天从南林湾驶出的第一辆车,心里抱着可能是宋远哲的一丝侥幸。
然而入眼的却是陌生的车型和牌照,于是又默默失望地把头缩了回去。
一直等也不是办法,她也不想老是这么没有骨气,让别人看低自己,于是起身拍拍屁股,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