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尔良所独有的克里奥尔菜系,讲究汤汁浓郁,但是成菜容易看起来汤汤水水黏黏糊糊的。
秋葵汤就是这样,汤汁浓郁鲜美,但是看起来就是褐色的、灰扑扑的一碗汤。
而小龙虾本身是张牙舞爪的带壳食物,没法儿用刀叉拆解,用手抓着吃又容易吃得汁水淋漓,满身都是。
于是罗兰将这两样都做了些改良,专门将个头大的小龙虾虾尾剔出来,做成虾球爆炒,然后再用龙虾壳和虾脑这两样做成高汤,浓缩成酱汁。
这“秘制小龙虾”就成了“秘制小龙虾球”,盛在深盘里,淋上酱汁,旁边配上用蒜蓉和黄油一起烤过的面包薄片。食客享用时将虾球连同酱汁一起拨在面包片上,一起送入口中,就可以毫不费劲地享用鲜嫩香浓的小龙虾了。
只不过这就失去了自己剥虾的乐趣——罗兰心想。
但是她自己尝了一口,确实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小龙虾球更为香浓。毕竟连那虾壳虾脑的鲜味精华都全部融汇于酱汁之中了。
而餐厅最经典的秋葵汤和海鲜烩饭,也由罗兰做了一些改良。
她在秋葵汤里加入了少许新鲜的艾草汁,这样原本黄褐色、灰扑扑的秋葵汤就成为纯正明亮的绿色。
而海鲜烩饭被她加入了藏红花泡过的高汤,颜色金黄鲜亮。
这些海鲜烩饭被盛在小碗里,然后扣在深盘中,周围淋上深绿色的秋葵汤,宛若在深碧色的湖水中涌现了一枚“黄金岛”。最后她再在烩饭上方点缀一枚青翠的小葱葱管,整道菜顿时看起来精致无比,卖相绝佳。
罗兰身旁的一名厨子一眼瞅见了这道“碧玉湖配黄金岛”,惊讶地问:“这……这还是我们克里奥尔菜吗?”
这时罗兰已经全部装盘完毕,便大方地把锅里剩下的秋葵汤和烩饭送给那名厨师品尝。
尝过的厨师眨巴眨巴眼睛,脸顿时涨得通红。
“夫人,我不应该怀疑您的,您这是……地地道道的克里奥尔菜。”
罗兰得到了同行的认可,顿时嫣然一笑。
再看芒罗太太那边,这位正在一脸恬静地准备面包布丁。
面包布丁并不算是什么特别精致的糕点,而是特别家常的家常点心,甚至是专门用来消耗家里剩下的布丁的,做法也简单,只要往碎布丁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布丁液,送入烤箱就好。
而芒罗太太给这道“家常点心”带来的变化是威士忌奶油酱。当热腾腾的布丁出炉,威士忌奶油酱往蓬起的布丁顶部一浇,威士忌所独有的酒香和麦芽焦糖奶油气味就弥漫在整个厨房里,香得令人嫉妒。
“稳了!”
罗兰看看她们联手准备的这几样:秘制小龙虾球、秋葵汤和海鲜烩饭、面包布丁,以及盛在玻璃杯里,特别做了“分层”的朋趣酒。
以她的餐厅为首,渐渐传播到整个新奥尔良的“夕阳朋趣酒”,现在已经产生了几十种变种。人们受到这种酒的启发,开始创造出更多新的口味,波本、白兰地、威士忌也渐渐加入了“基酒”的行列——事情正在往罗兰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然而她依旧有办法创新:利用不同成分的不同密度,做出的“分层”朋趣酒盛放在玻璃杯里,色彩绚丽,引人瞩目。几乎不用考虑口味,这款酒已经可以确保拿到最高的分数——更何况这本身也是一款口味极其经典的鸡尾酒“名品”。
“思嘉,去吧!”
见到厨房这边全都准备停当,芒罗太太一声催促。
“这里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你尽管为了餐厅去努力争取吧!”
罗兰“嗯”了一声,摘下围裙,提起普利西送的旅行袋,匆匆离开餐厅,向侍者打听,哪里有供女宾使用的更衣室。
从更衣室到厨房,要穿过大厅跟前人头攒动的大草坪。
罗兰匆匆瞥了一眼,就见到不少熟人。梅利韦瑟太太听说是回亚特兰大去了,但是埃尔辛太太和米德太太还在。
卫英蒂穿着华服,在宾客们之间周旋,却依旧板着一张冷漠脸。整个活动名义上都是新奥尔良市府在操持,其实各种繁琐的组织工作都推到英蒂这里,她才是又出钱又出力的那个,偏生没得到什么好评。
媚兰……嗯,媚兰也在。她站在草坪上,自然而然被很多人环绕着。她就那么站在人群里,温和地说着话,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倾听。她就像是一块磁石,永远都能把各式各样的人吸引到她身边。
罗兰担心和所有人打招呼太花时间,索性提着衣服袋子,一溜烟地小跑,往更衣室过去。
她倒不知道,她这一跑,同时有两道目光跟随在她身后。
女宾更衣室很宽大,窗户开得很高,阳光从头顶上方洒下来。
更衣室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人选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换装和化妆,所有的更衣间都空空如也,用来遮挡视线的厚重帘幕都敞开着。
不愧是上流社会人士出没的更衣室,更衣间里不仅有座椅、镜子,甚至还准备了粉扑和古龙水。
罗兰在一间更衣小间里换上了她那套绿色塔夫绸裁成的礼服,重新扑了一点粉,然后把更衣室里的古龙水向空中喷洒,走进那香喷喷的水雾,在里面转一个圈。
她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拥有一对祖母绿一般深绿色的眼睛,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最佳餐厅”的名号斩获在囊中了。
她又用力抿了抿嘴唇,好让那对红唇看起来更有血色,更有活力。
最后她把那枚钻石胸针仔细地别在胸口——胸针的大小与形状都刚好,既不会显得寒酸与拘谨,也不会太过耀眼,把人们的视线从她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转开。
“好了!”
罗兰给自己打气: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思嘉——”
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帘幕的另一边说:“我可以看看你吗?”
罗兰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着。
并非因为有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女宾更衣室而感到惊恐,而是——
她刷地一声拉开了悬挂在更衣间上的帘幕,希礼那张英俊而苍白的面孔顿时出现在她眼前。
他无力地斜倚在墙壁上,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
“希礼,你是替太太们来传话,来看我有没有回心转意的吗?”
罗兰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将说话声弄成毫无波澜毫无起伏的直线。上一次他和她的谈话因为媚兰和瑞德的出现无疾而终——他和她始终没讨论出过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