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带着两人的孩子博一起来看望罗兰和韦德。
既然他们能从上城区的富人区赶到这里来看她,罗兰少不得要招待他们吃一顿午饭——现在的厨房里,堆满了白瑞德采购来的各种新鲜材料,而罗兰的厨艺又愈发精湛,几乎是片刻工夫,几道精美小吃和一道主菜就已经端上了桌。
希礼夫妇俩来的时候恰逢白瑞德去了地方事务局,刚好这三个人可以坐下来说话。
“哇!”
媚兰看见了摆满一桌的菜肴眼里直放光:“思嘉,这竟都是你做的?”
罗兰却赶紧拦媚兰:“材料用的大多是海鲜,梅利你尝尝当然没事,多吃恐怕不好消化。”
媚兰笑得双眼弯弯,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但她还是先向罗兰借了一个小碗,把米饭盛出来,拌上鲜美的鱼汁,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坐在她膝盖上的博。
卫希礼坐在媚兰身边,眼光既吃惊又茫然。
他实在是没想到,罗兰现在已经成为这样清爽利落的一位小妇人。
看这小餐厅里,桌椅地面一尘不染,柜台内各色器皿和酒具放置得井井有条。餐厅的装饰并不奢华,但是很温馨——这和他在械斗那晚赶来时看见的情形几乎有天壤之别。
而罗兰也并不是自己事先所想象的辛劳模样:她既不苍白,也不憔悴……相反,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精神奕奕地将腰杆挺得笔直。
而端坐在罗兰身边的韦德,也像一个小大人似的,自己用刀叉吃饭,并且会在大人说话的时候停下来,扬起眼安静聆听。
卫希礼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待到所有人将餐桌上的食物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冲媚兰一点头。
媚兰温柔地问:“思嘉,你上次说过的那位,那位……太太,就住在楼上吧?”
上次在卫英蒂那里见面的时候,媚兰就对芒罗太太表达过怜惜和敬意。她当时就向罗兰提过,要见一见芒罗太太。
罗兰点点头。
媚兰顿时问小韦德:“韦德,你能带姑姑和表弟一起去见见芒罗太太吗?你能替姑姑和表弟介绍的对不对?”
韦德顿时“嗖”的一声从椅子上蹿下来,牵着媚兰的裙子,就往阶梯那边过去。
媚兰一回头,冲罗兰笑着颔首。
罗兰立即明白过来:他们夫妇这次结伴过来,既不是为了看望自己,也不是要见芒罗太太——是卫希礼有话要和自己说。
罗兰能感受到内心的雀跃,但理智却让她皱紧了眉头:卫希礼应该是和媚兰商量好了一起来的,而且这话媚兰不一定能说得出口,所以才由卫希礼开这个口。
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思嘉,你猜得没错——这次我们夫妇来,其实是来传话的。”
卫希礼看着罗兰那对眼睛,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他们夫妇的全部来意。
“上次你跟着……一起离开,在城里引起了很多非议。”
他指的是上次罗兰和白瑞德一起从婚礼上离开的事,有趣的是他竟然没办法把“白瑞德”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太太们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你应该回来。”
他不说,罗兰也知道他所指的——快回到那个体制中来。
罗兰顿时满脸嘲弄地向卫希礼一笑:“太太们?梅利韦瑟太太?埃尔辛太太她们……还有谁?哦,希礼,我可没有想到,‘十二橡树’的大公子,在新奥尔良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富贵人物,你竟然会沦落到给那些太太们做传声筒的地步?”
卫希礼顿时满脸通红。但是这些话,是他所在的那个阶层,那个被各种亲戚关系串起来的小社会要求他,不得不说的。
“不仅如此,她们认为你——”
“你要么回到塔拉或者是亚特兰大去,要么就和……结婚。”
他看起来还是没有勇气把“白瑞德”这个名字说出口。
“现在这样,让大家太为难了。”
卫希礼终于把他需要说的话说完,“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罗兰两道长眉顿时向上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先兆。
“哦……我让大家感到为难了?为什么?”
她这是明知故问:让旧体制里的那些人看不过眼的,是她和白瑞德走得很“近”,但是又不和他结婚。
身为一名寡妇,要么就老老实实地为亡夫守贞,槁木死灰般地过日子,要么就找个人再嫁,重新回归到正常的婚姻生活里来。
现在像罗兰这样,“自由”地游离于两者之间便是不可接受的。亲戚朋友们奔走相告之际,都觉得脸上无光,仿佛不守妇道的是他们自己。
就算是罗兰远远地避到了上城区和下城区交界的地方,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只要她还“存在”,他们就觉得芒刺在背,不得不把卫希礼夫妇派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这个“异类”给消灭掉。
听见她的反问,卫希礼涨红了脸,他的眼里一面是羞愧,一面是恳切。
“思嘉,回塔拉,或者回亚特兰大去吧!”
他抬起眼望着罗兰,罗兰觉得他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滚来滚去。
“你已经不缺钱了。”他徒劳地喟叹一声,“在塔拉你可以生活得很好,在亚特兰大你会是亲戚朋友里数一数二的阔太太……”
“希礼,你如果是明白我的,就应该知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罗兰板着脸。
她开这间餐厅从来就不是为了钱,她要的一直是事业带来的成就感和帮助他人带来的满足感。
“我知道……”
他的声音顿时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