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只有罗兰和安德烈亚的时候,就十分安静。显然两个人在各想各的心事。
“卡瓦尔坎蒂子爵阁下,”罗兰和海蒂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站起身,礼貌地向安德烈亚打招呼。
安德烈亚也马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温柔款款的笑,眼里带着小小的星芒,望着罗兰。
他举止优雅,风度潇洒——如果让罗兰评价,这位简直是威克姆第二。
“请叫我安德烈亚,欧仁妮小姐。”
安德烈亚恭敬地吻罗兰的手。
他听说了罗兰要离开一阵之后,眼神有些惊讶,但依旧点头答应了,并且保证:“小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您——”
罗兰立即转身离开包厢,来到海蒂这儿。
她缩在海蒂包厢的一角,迅速地把身上套着的长裙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衬衫、小马甲和紧身裤。
她熟门熟路地套上一双马靴,披上一件外套,然后把头发束起来,全部塞到鸭舌帽里去。
海蒂看见了,冲她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罗兰马上明白过来,赶紧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口红。
这下她活脱脱是个漂亮的黑发男孩了。
海蒂冲她伸出拇指,表示点赞。
下一刻,罗兰就从基督山伯爵的包厢里溜出来,和努比亚黑人打了个照面。
阿里(罗兰新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冲罗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对于罗兰在大歌剧院频繁地来来去去,连这个黑人都习惯了。
打扮成一个俊俏男孩的罗兰悄悄地溜去了后台。在那里她和杜普雷夫人谈了谈演出的情况,又想找剧团经理问问日常开支,谁知剧团经理竟然人影不见。
“赫克托说是去办点事,晚点就回来。”
有人转达了剧院经理留下的话。
罗兰也没有什么急事,她主要是过来鼓励鼓励剧团,尽量不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上座率的影响。
只是现在见不到经理,明天少不得还要再麻烦海蒂一次,继续原样溜出来。
罗兰叹了一口气,告别了后台的员工,尤其鼓励了一下还没有什么机会上场表演的德·阿米利小姐,然后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包厢去。
刚刚从后台回来,罗兰就见到一个人影从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溜出来,左右看看,然后扬长而去——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安德里亚。
但巧合的是,安德烈亚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早先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色礼服,蹬着漆皮鞋,戴着雪白雪白的手套。
这时安德烈亚却打扮得和他自己的仆人一模一样。他目不斜视,像一个急匆匆赶回家要为主人取烟斗的忠心男仆,正迅速地沿着大歌剧院的阶梯离开。
罗兰一压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好奇心驱使她跟上。
两位“男士”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歌剧院,顺着奥伯大街向西北方走了两百码,在那里左转,拐进了一条小巷。
安德烈亚走在前面,罗兰跟在他身后,偶尔需要暂时在街边驻足,并转过身去,在街道一旁的建筑物附近藏一藏身。
很快,她跟着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
安德烈亚身边,多出了一个穿着短工作服的老人……也可能是个中年人。
罗兰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能看见这人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用一块红方格的手帕缠住了脑袋。他身上只有一件龌龊不堪的短工作服遮住那具高大瘦削的身躯。
“红方格”将手搭在安德烈亚肩上。
安德烈亚似乎很习惯这种陪伴,自然地接受了。
两人一起向小巷深处的一个小酒吧走过去,推门,依次消失在门内。
罗兰觉得自己或许应当停下,不再跟着安德烈亚。
但是她又被好奇心所驱使,觉得这人实在不像一个意大利“王子”。
于是罗兰也推门进了那间小酒吧。
小酒吧里的气味并不宜人:烈酒的气味里混杂着用大蒜和小茴香煎炸肉饼的味道。
但是吧台跟前没几个人。
一个酒保正埋头洗着用过的啤酒杯,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向一边的过道抬了抬下巴。
“大家都在那边。”酒保用南方口音浓重的法语说。
罗兰压低嗓子,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低了一点,朝酒保指点的方向走过去。
她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酒吧常见的摇摆门。门内似乎乌烟瘴气,腾腾的劣质土烟味道从摇摆门后面渗出来。
罗兰走进长廊,发现自己没法儿退出。
她背后出现了那个“红方格”——她必须说,这人比她想象得要年轻,顶着一张黧黑的脸,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炯炯发光。他最多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
“红方格”堵住了她的去路,让她不得不挪向那扇摇摆门。
她听见安德烈亚的声音在门内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