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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再也不贴花钿的(1 / 2)

太平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这次睡得太久。也许她是太累了,疼痛与疲倦一齐涌上来,编织成一个不□□稳的梦。她梦见一个讨厌的年轻人抓住婉儿,挥剑刺伤她,鲜血从咽喉汩汩流出。她想冲上去救婉儿,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她绝望地大喊着,却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过来救她。

与梦魇缠斗许久,她终于挣脱了。睁开眼的时候,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猛烈的心悸让她呼吸困难。回想这个梦,细节已经模糊,再仔细想,似乎大致发生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很绝望。

“公主殿下,您醒了?”

她转头看去,是之前婉儿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看上去战战兢兢,还有些怕她。

“才人四更就洗漱更衣,五更去上朝了。她叫我在这里守着公主。”小宫女解释道,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你是叫——书韵是吧?”

小宫女点头,答了一声是。

“你家主子也真是,好容易来一次,也不知道多陪陪我。”她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才发觉下身还有些疼痛。

“这也不能全怪上官才人,”书韵极力为主人辩解,“午时已经过去,再等等,朝会就要结束了。才人倒是想留下,但也不能等那么久啊。”

这个宫女还真有些痴傻,公主这么想着。都听不出这抱怨不过是撒娇而已,认认真真地解释一番,倒和公主顶上嘴了。就是随着主子的性子,不开窍。

“诶,你跟才人去过朝会吧。朝会是怎样的?应该不用抄写什么吧。”她说着,随后又补上一句,“我怕她支持不住,手腕没有力气,把纸写花了。万一到时候,陛下说她办事不力,治罪怎么办。”

小宫女愣了一下,呆呆看着她:“啊?”

太平咯咯咯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

“知道我俩是什么关系么?”她探过去,双眼盯住小宫女,莫名觉得这人很有趣,让人想逗着她玩儿。

小宫女点点头。目光瞟到公主的脸,忽然怔了一下,很快摇起头来,快得像货郎手里的拨浪鼓。

“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她饶有兴味地问道。

书韵想了一会儿,答道:“公主对才人来说,应该是很特别的人。我到才人身边服侍有三五年了,从未见才人从未留宿过别人。”

“特别。”她垂下眼睛,咀嚼着这个词。特别。

“才人对公主来说,应该也是很特别的人。”小宫女继续说道。她以为这宫女真的怕她,没想到居然自己接话来了。

“怎么说呢?”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

“上次公主把我从屋里拎出去,力气可大了。我一个干粗活的下人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才人那样瘦弱的。可今日躺在榻上不动弹的,居然是公主,可见一定很特别。”

就这么说出来,倒也还好,可气的是那人一本正经的神情。书韵憨憨地望着她,字字句句都清晰,真在分析推理什么一般。

“你这贱婢,是不是日子久和她学坏了,也这么伶牙俐齿的。”她恨恨哼了一声,“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自己掌嘴,听见没?”

那宫女又低头,有些怕的样子。太平一时也疑惑起来,看不出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跟着婉儿这么久的宫女,照理说不该这么憨傻啊,那就是——

“我跟你说,这次是放过她,总有一天,也要让她起不来床。那时候我手一定稳稳当当,不抖一下[r1] 。”她嘀嘀咕咕哼哼唧唧,终于把这句说完了。

看见那宫女还是没抬头,怯生生站在那里,公主叹了口气。

“诶,对不起哈,上次对你凶了点,也不是有意的。你看看,别家哪见过公主给宫女赔罪的,我都这样了,求求您千万别记恨我。要记住,多在才人面前说我两句好话,

“喜欢她真不容易,这人太招喜欢,我喝的醋,比那房玄龄的夫人还多[r2] 。要是你也不帮我,那我就希望渺茫,难得芳心了。你看我多可怜啊……”

“说得这么开心,在讲什么呢?说来我听听。”婉儿推门进来,看了她一眼,看得她立刻住了口,“在背后议论我,还不够疼是不是?”

太平向她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婉儿让书韵歇息去,她阖上门,走过来,坐到床边。

“今日朝会散得早?”她问婉儿。

婉儿摇头:“我告病先回来了。”她垂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直视公主的眼睛。

“没事的,婉儿。是我要的。”

床笫之间,痛苦和欢愉有什么分别么?她安慰道。

“什么没事,”才人还是嘴硬,“我向你赔礼了么?”

太平笑起来:“没有,没有。是我失语了。”

婉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匣子,递给她:“这是创伤膏,外敷的。你拿去,抹上好得快些。”

她接过玉匣,匣子打磨精致,埋的金线做成龙凤纹饰,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匣子里白润润的药膏,散发着药香。

合上匣子,把手伸到婉儿眼前,她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指甲都劈了,血还凝在这里,你让我自己来?你干的好事,自己不收拾下残局?”

婉儿没有过多争辩,接过玉匣:“你不要便罢。这是金贵东西,也只有尚药局有,别处买不得。那时我受了墨刑,肿得厉害,陛下御赐给我这药。她说若是用完了,拿这玉匣去尚药局要,御医就会给我补上。”

太平一把夺过匣子:“这么好看的小盒儿,送我好了”。

“你做什么呢,这也要跟我争。你是陛下的亲女儿,掌上明珠。你去向陛下要,这种匣子,她能拿十个给你。”

我是想要这玉匣么,真是不解风情。要么就是故意的。她心里埋怨道。

就是故意的。

“争什么啊,阿娘对你那么好,还送这么好的药给你。你就听她的,听她的去吧,不用考虑我怎么想。什么梁王魏王,想跟谁好跟谁好,让我难受死算了。”

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念念叨叨半天才停下。她不说话了,停下看向婉儿,那人居然在笑。她把匣子塞回婉儿手中,扭头哼了一声。

“其实,那天啊——”婉儿把匣子小心捧在手里,好像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那天傍晚,她带着伤,独自向政务殿走去。她知道武曌在那里等她。

“受完刑,你就给我回来,记住了么?”

血已经止住了,纠葛的疼痛却没有褪去。她知道伤口一定肿胀着,横亘于美丽之上,格格不入。割断,破碎,撕裂,将曾经的她永远变成过去。

“陛下——”

武曌放下手中墨笔,缓缓起身。相顾无言。

大殿里很安静,没有别人,她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目光包含的意义都有些复杂。也许是在寻找破绽,也许是在寻找可能,也许是在寻找宽慰。

“婉儿。”武曌缓缓开口,“我听说公主喜欢你。不,不仅仅是喜欢,她说她想与你度过一生。”

婉儿,我问你,你知道这事儿么?

“罪臣知道。”她没有犹疑,很快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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