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魔知道,他此时已经心乱如麻。
它在他耳边喃喃了四十八日,最后一日,它忽而变为女娲的模样,跪在他盘起的腿|间,一双玉臂还上他的脖颈,柔若无骨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细白的腿从衣物的间隙中露出。
它道出他内心最深处的忧怖:“即使我喜欢的是那捡来的孩子又如何呢?去吧,告诉我,把我夺过来,亲吻我,就像四族那样。”
“……不。”半晌,伏羲喃喃道,“不。”
她看向他的只不过是孺慕之情,没有掺杂半点其他的情感。
它贴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承认吧,我就是你的情劫。”
一向定时奏乐启蒙的伏羲因为闭关修炼,几十年来第一次缺席。女娲担忧地询问他,然而他却避开了她的眼睛。
直到神魔之战结束,他再也没看过她的眼睛。
至此之后,女娲发现伏羲对自己也淡淡的了,即使是同堂讲授,他也不像以往那样等着她答疑解惑完一起离开了。
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然而没等她找到机会好好地向伏羲说清楚,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晕头转向、身心俱疲,没有一点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了。
最开始只是妖族想要人族的一捧稻谷,而后整个三界被彻底点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地走向了无止境的斗争。
就像是杀红了眼了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土地、足够的粮食、足够多的清气,可他们还是不满足地杀。
不仅是仙族、人族与妖族、精族相斗,仙族与人族间、妖族与精族间,甚至于四族内部也在互相斗争,势必要分出一个三六九等来不可。
女娲痛心地眼睁睁看着曾经她细心教诲的四族如不值钱的野草一般,一批一批地投入到无止境的战火之中。
可她却无能为力。
彼时她尚年幼,而时过境迁,她终于感受到了的几乎百年前盘古的无可奈何。
而伏羲果然说对了,长山的确心术不正,必成祸患。他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只为了取其珍宝,为她建起一座宫殿。
她看着少年用着那天真的面容说着残忍的话,极度震惊。
是她教导无方,她也曾向伏羲承诺,若他有一天当真出了界,一定亲手惩治他。
她自当履行诺言。
然而看着朝夕相处的脸,她到底没下得了手,只是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的无数次,她都在想,或许当是直接下手杀了他,或许你死我活的决战会来得更晚一点,甚至是不会再来。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天道早就已经预定好了她未来的路,不论是收养还是不舍,都不过是天道因果轨迹中小小的一段。
天地以清浊二气混合,不同于以清气为身的神族,生出了四族,就注定了不断膨胀的欲望不会消失,注定了三界会经历这场旷日持久的混战,注定了最终一战必将到来。
一个初生的种族粉墨登场,他们以欲望为食,擅长以心中所想将各族玩弄于鼓掌之中,并受天命自命为魔族。
几年间,即使伏羲和女娲有意识地带领着四族中尚存理智的队伍去剿灭魔族,但魔族依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无论如何都打不尽。
魔族大军迅速壮大,他们由一个尊主带领,可那尊主来去无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直到这一仗打到最后,神族和魔族终于在三界之上、层云之间的讲堂大殿相遇,魔族尊主才终于在世人之间露出了他的面貌。
那时伏羲和女娲才意识到,世间所有事都如空穴自来风,一切早就生出了端倪。
魔族并不是新生的,其实这一族早就出现在这天地之间。
有欲自然生魔。
彼时女娲才知道,她收养的孩子是天地间第一只魔。
彼时伏羲才知道,他生出的东西,名叫心魔。
长山站在魔族大军的最前面,他的身后,血气冲天而起。
他从幼年长成少年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而从少年长成青年也不过用了短短几年。
到底是天魔,天地间失去控制的欲越多,他的成长就越快,力量也就越强。
整整十日,魔族与神族相持不下,无论是神族大军还是魔族大军,死伤越来越多,人数越来越少。
第十日,女娲为减少神族大军的伤亡,同伏羲一起在大殿前结成了九十九层结界。
长山长剑狠戾刺出,呼啸的魔气化为长蛇缠绕在剑上,咆哮着打碎九十九层结界,直取伏羲的心口。
伏羲本就主战,越是战斗,越是领悟。他方才在电光石火之间领悟到了新的招式,手上八卦初初成型,根本无暇去躲过他这一击。
他身形微动,本想避开要害,受了他这一击。然而八种卦象却忽然旋转起来,画地为牢,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里面!
他分毫不能移动,长山冰冷的剑尖已经贴上了他被风扬起的衣物。
“噗”的一声,金色的神血四溅,暴戾的魔气贪婪地迅速吞噬掉四周的血肉,女娲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切可谓是兔起鹘落,伏羲的瞳孔剧烈紧缩,他想要去接住女娲,看看女娲到底如何了,可天地规则将他紧紧地禁锢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娲忍痛抵着魔剑前进,用尽最后一丝灵力。
他近乎疯狂地同这冷冰冰的天地规则斗争,唇齿间尽是血腥味。
他打出的所有攻击被八卦阵以八倍的力量反噬回来,几乎眨眼之间,他遍体鳞伤,周身浴血。
然而,他也只能看着女娲以同归于尽之势将天魔封印起来,打入极深之渊,目眦尽裂。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盘古对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