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娲既然此时对着他叫兄长,若这是真的,那上古之时,他曾经的身份就是伏羲,而不是天魔。
他原本还疑惑,为何作为天魔,他却会创造一个小世界,若是真的,如今也可以解释了。
这不是天魔的能力,而是他作为神族伏羲,机缘巧合下重新获得的能力。
可是那段记忆是那么的真实,甚至于他亲手将剑捅入女娲胸膛的感觉都还那么清晰。
他为什么又有那样真实的触感?
正因为有这样的触感,他也更相信这段记忆。
若他真的是伏羲,那他为何没有消散回归天地,而是囫囵个成了沈千山?
若他真的是伏羲,那此前那段记忆是谁的?
是谁在一次一次地误导他,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天魔?
他记忆中,被忽视的地方终于露出了端倪。女娲也曾经说过“我和哥哥”“兄长”,以他当时的视角来看,这就是在对他说的。
可若是这段记忆的主人是天魔,而他是她口中的兄长伏羲,那也说得通。
女娲在初次遇到小天魔说“我和哥哥”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不在小天魔的身上。
在神魔之战时,在她拼着长剑入体封印天魔时,头也向一旁歪了。他那时以为她是既痛极又不忍,毕竟天魔是她一手养大的。但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在看一个场外的另一个人。
而在方才他通过女娲的眼睛看到的记忆就更明显了。女娲之前谈及兄长,虽有抱怨他觉得她什么也养不活,但语气中明显带着尊敬。对着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不应该用“胡闹”一类的字词。只有对着她一手养起来、还未发动神魔之战的小天魔,才会用那种年长者面对年幼者微显冷硬的语气。
所以在这三段记忆中,都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第一段记忆和第二段记忆中的第三个人是伏羲,而第三段记忆中的第三个人是天魔。
天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仅将第一、二段记忆中伏羲的存在隐去了,还通过某种他未知的方法将属于他的记忆放入他的脑中,让他以为自己就是天魔,企图让他入魔。
但第三段记忆的出现已经脱离了天魔的控制范围,他也因此趁机看破了天魔的手段。
可是天魔又为什么如此执着地希望他入魔呢?
他心中千回百转,然而其实只不过过了短短几息。
此时他们的魂魄赤|裸|裸地暴露在这法阵中,他神念一动,法阵即刻感应。
其中的契机已经被沈千山找到,他立刻就被弹出了这段记忆之中。
他此时又同岑轻衣再度置身于原来的那片黑暗之中,但是此时那隐隐约约的雨声和铃声越来越大,最终汇合为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那一点萤光又一次出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大,顷刻之间就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上古之时那被尘封的往事终于冲破无情的光阴,如滚滚洪水翻涌至眼前。
十四岁的少年冷着脸,对第一次见面就抱着他腿的五岁小女孩视而不见。
他面前,曾经挥舞盘古斧开天劈地的大圣盘古正威风扫地地赔着笑脸。
“不,我还要修炼,没空。”少年冷酷地拒绝。
“这……就照顾她一百年,待她快要渡劫时我再把她接回来,如何?”
“不。”
他自己才不过出世十四个年头,就要将未来的一百年搭在这小东西身上,这赔本的买卖谁做谁傻。
盘古即使因开天劈地得了大功德而升为圣,此时也不得不双手抱拳放在胸口,惨兮兮地求他:“要不是我要去再把那些又粘合起来的天地再劈开,又哪里要劳烦你呢?就这一百年,一百年之后,我保证回来把她给接回去。算哥哥求你了,我们这一族人少,她怎么说也算你我的妹妹了,你就帮哥哥我照顾她一下吧。要是没人照顾,哥哥好不容易养活到这么大的,一不留神嗝屁了可咋办?”
他没等伏羲说话,自己忽然站了起来,大步一跨,一瞬就已经穿过了千里,只留下一道强买强卖的声音给伏羲:“好的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我知道你最心疼哥哥了,一定不会不管她的对不对?”
少年伏羲还没养成日后的练气功夫,看着原本站了个大块头的地方空荡荡,心里忍不住把盘古问候了一遍。
“啊啊……”
都五岁了还没学会说话的女娲发现自己只能听到盘古的声音,却见不到盘古的身影,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抱着的人,一双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伏羲终于低下头,无波无澜的目光和她对上。
他方才一直没低头,因此女娲只能看到他的线条清俊的下颌,直到此时才算是见了他的全脸。
伏羲的皮肤带着少年的白皙透彻,线条还没有长开,因此有一种介于幼儿和青年之间的独特的柔和,但因为他周身冷峻的气质,所以的幼感都被压了下去,她眼中只剩下了他那浓墨重彩的眉眼。
和往日里常见的盘古肌肉虬结的粗犷长相完全不同,她一下子竟然呆住了,不知不觉地就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伏羲面无表情地对着这傻乎乎的笑脸。
半晌,他闭了闭眼,终于松口道:“好吧。”
如果他不管的话,照这个傻劲儿,说不定真的能把她自己弄死。
早就跑远了的盘古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他就知道伏羲这孩子嘴硬心软,只要把女娲丢给他,他是不会不管的。
更何况女娲小脸软乎乎的,笑起来甜得人都醉了,哪个正经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然而盘古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伏羲管是管了,可一个少年又哪里会养小女孩,也不过是保证她吃喝不愁,兴致来了的时候给她讲讲天书上的道理,其余修炼的时间就随她自己去玩闹。
神族拥有几乎和天地同长的寿命,一百年其实应该转瞬即逝,他以为生活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两年,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这一年,天地发生剧变,清气急速下坠,而浊气翻涌着上升,天地隐隐有重现闭合之势。盘古四处奔波,无数次像从前那样挥开他的斧头,试图去劈开这天地,为他新生的族人谋取一个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