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放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曾经的回忆冲破束缚跑了出来,岑轻衣如今这张素白的脸和那张充满血污的脸重合在一起。
“轰隆”一声巨响。
在深不可测的海底深处,裹挟着冰凉杀意的海水从因地动而裂开的巨缝里轰然倾斜而下,几乎要溺死的神智挣扎着出来,甫一见光,立刻占据了她的所有思想。
他的手从脖子上向上滑,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所有的杂念都化为一句话,沉甸甸地落在他的心头——
她瘦了啊。
只要五日,他只需要让她在这个衍生小世界里待满五日,让金丹和她彻底融合,便送她出去。
她合该有最光明的前途,不应和他一切待在这空无一人的、虚假的世界。
他的本体在这里,和上一次不慎落入的小世界不一样,这一次他紧紧关闭了同外界的联系,外面的□□此刻想必已经因为得不到本体力量的补给而快要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无论是否是现在的他的所做,两世作乱所欠下的天下的性命都是要由他负责的。
不然又有谁来承担那些无辜的分离呢?
从此二人,界内界外,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他近乎贪婪地把她的每一寸都用目光一一描绘出来。
“……对不起。你不愿,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
他放下岑轻衣,站起身来,身形孤傲,如同一棵顶天立地的青松,头也不回地融入天地交汇间。
只是这身影绷得实在是太紧了,就像是即将要折断了一样。
然而他没有看见的是,一道淡淡的泪痕从靠在墙边的岑轻衣脸边滑下。
岑轻衣艰难地睁开重得和铁块一样的双眼皮,揉着睡得有些酸痛的肩膀,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睡得浑浑噩噩的时候做了许许多多纷乱复杂的梦,但一觉醒来就像是脑子被猫叼走了一样,大部分都记不起来了,只有一句话牢牢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快点出去!你必须出去!
她疑惑地抬手敲了敲头。
出去?从哪里出去?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这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半点都耽误不得。但焦急归焦急,找不到头绪还是头绪,她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天,根本一无所获。
一天的奔波让她又累又困,她随便近了家客栈,迷迷糊糊地说:“掌柜的,一间上房。”
“好嘞,客官,一间上房,承惠一吊铜钱!”
“这么贵呀?”
她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从兜里掏出铜钱放在桌子上。
“哎呀,客官说笑啦,小店可是实实在在的良心。不然客官您上楼看看,一定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我可以拿我脖子上这颗脑袋跟您保证,不然呐,我就把头拧下来给您当蹴鞠玩儿。”
难得见到这么会说话的掌柜的,岑轻衣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真的么?”
一说到这个,掌柜的来了精神。他笑嘻嘻地开口,露出门牙上的一个小缺口:“那是,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可是消息通,十里八乡的事情我都知道,更不要说是哪家店住得如何了。”
“哦,这样么?”他短短几句话里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十里八乡,岑轻衣忍笑,福至心灵问:“你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人要找门么?”
“什么门?”
“就是有没有什么没有办法出去的那种地方?”
“啊?”
掌柜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他的表情在“全是疑惑、完全没有听懂、这位客人莫不是个二傻子”和“她是客人、要尊重她”之间摇摆不定,微妙地卡成了一片空白。
岑轻衣摇了摇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句话指的到底是什么,又怎么可能指望描述给别人听能明白呢?
她拿好挂着门牌的钥匙,拖着一身疲惫上楼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即是一人半高的雕花大床,镂空的圆形窗户前八仙桌、博物架应有尽有,仿古的瓷器附庸风雅地依照八卦的方位摆放。
还挺讲究的。
岑轻衣把自己摔在大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随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房间一角的空气忽然扭曲了一下,接着裂开了一个黑洞,一只绣着银色卷云纹的雪白鞋子踏了出来。
自昨日一别,沈千山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毕竟只要最后五日,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他谨守承诺,只是在她身上放了一丝灵力,还设置了苛刻的条件,只要在她独自一人睡着或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单方面通知他,他不能主动窥探她的位置。
只是为了用来知道她的方位,以便及时为她输送灵力。
月光透过雕花窗户,微微照亮室内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