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一切,梅胜雪都无法反驳,只能道:“是,你说得对,但是——”
折花愤怒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梅胜雪一个坚决的背影:“行了,过往之事已经成为过往,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也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梅胜雪的手抬起又放下,重复几次,终于伸手拉住了折花的衣袖,手指抓得死白,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你……你等等。你怀中这孩子若是不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我带你们回阆玉宫去,如何?”
折花冷冷地拒绝道:“不用了,他没事。”
她说完就又想离开,但是梅胜雪已经找了她将近十年,如今得以重逢,如何都不让她走。
折花挣脱不开,眼中顿时多了积几分焦急。她原本毫无异常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苍白如纸,嘴角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梅胜雪原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后来又被折花毫不留情地拒绝,而折花掩饰得极好,直到此时才现了端倪,因此他这才发现折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始终带着点笑意的眼角眉梢全部垂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这是——花妖族的‘移花接木’?这种术法一旦实施就不可逆转,需要将施术人的元丹渡到被施术人的身上,此后施术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约被施术人,但也会替被施术人承担所有的伤害。你怎么会用这种术法?”
他的指甲几乎要透过折花的袖子掐破手掌,他握着折花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看着昏迷的小雀儿和折花那如出一辙的侧脸和眉眼,终于知道了他最开始见到小雀儿时感受到的熟悉感是来自何处。
他的喉结动了动,滞涩道:“这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折花原本将脸撇到了一边,听到他的问话终于转过头来,冷笑道:“什么关系?你莫非心盲眼也盲,这还看不出来么?”
她抬起手来,捋了捋怀中小雀儿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回答道:“这孩子叫小雀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说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果然!
梅胜雪滞涩地问:“那这孩子的爹……”
折花反问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么?”
梅胜雪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但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折花一字一顿,将他心中的不详变成了现实:“我啊,现在是金缕楼的花魁娘子。金缕楼,就算你没去过,或许也曾经听说过吧?一个花楼娘子的孩子,你说他的爹爹是谁呢?”
梅胜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随机对上折花有些讥讽的眼神,他定了定神,还是开口道:“不能这样。你随我回阆玉宫,我有办法的,我会有办法的。”
折花冷淡道:“若你接受不了,又何必勉强自己?”
梅胜雪却忽然镇定下来道:“我看到之前这孩子身上有一些黑气,这东西我比较熟悉。我作为祭司,一生都要与浊气打交道,曾经也隐隐约约感受到过这种东西。或许我能有什么办法。想来你也想要这孩子昨日摆脱这种这么吧?”
折花想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一直在寻找抑制小雀儿身上这股黑气的方法,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头绪,直到现在,梅胜雪告诉她他有办法。
梅胜雪是曾经说过爱她的男子,是她曾经许下诺言要永生追随的男子,但也是曾经负她伤她的男子。
可现在,这样的一个男子却说,他或许会有办法治好小雀儿的症状。
折花闭了闭眼睛,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唇道:“好,只要你能找到治好他的办法,我就随你会阆玉宫。”
梅胜雪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他道:“好,定不负你所托。”
岑轻衣附身的这个小女孩一直似懂非懂地站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说话,此时终于开口问道:“折花姨,这位仙长,你们是有办法治好小雀儿的病么?”
梅胜雪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对,你放心吧。”
“好……”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一股难以抵挡的困意却传入了她的脑中,她的眼皮抑制不住地开始往下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梅胜雪对着折花的解释:“此次到底还是因为这孩子将小雀儿引出了阵中,才引得小雀儿身上的黑气如此出来。即使她是好意,也难免不会自责。不如将她的这一段记忆暂时消去,就让她以为是自己找来了真的能够治好她恩人哥哥病的人吧。”
小女孩只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闭着眼睛咂巴了一下嘴,全然不知脑中的记忆已经被他抽走。
而岑轻衣也随着她记忆的流失而从这段记忆碎片中抽身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忽然腾空了起来,紧接着在空中飘飘荡荡,许久才忽然有了一种失重的感觉。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十分灼热,四肢百骸都传来一阵焦灼的疼痛,而她的腹腔之中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了一团火进去的炉子一样,下一刻就要爆炸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一双女子的鞋子停在了她的眼前。她感觉有人敲了敲她的头,随即说道:“这炉子的火已经够大了,小雀儿,你怕不怕?”
小雀儿道:“娘,我不怕。”
岑轻衣听到此处,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怖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了。
这折花不知怎的,竟然要带着小雀儿去跳火炉,而她正不巧,就是他们要跳的这个炉子。
她先是满心焦急,炉中的火都烧得更旺了,随后却又忽然镇定下来。
不对呀,这还是在记忆碎片之中,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既然沈千山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说明这火炉他们母子两人当时定然是没有跳成的,一定有什么组织部了他们,不如静观其变,看一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小雀儿、沈千山、折花、梅胜雪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摸不清头脑,不如趁这个机会再仔细观察一下,获得更多的信息,或许她也能更明白一些。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便分出心来仔细观察站在火炉前面的折花。
这应当是已经到了阆玉宫,因为岑轻衣在她的袖子上看到了专属于阆玉宫的一个小小的剑的标志,这代表着阆玉宫一向传承的就是那种精妙绝伦的剑术。
只见此时的折花和方才在南州见到的折花精神状态很不一样。方才的折花虽然因为战斗而一身狼狈,但眼睛里面始终还能见到光,此时的折花虽然发髻整齐、衣衫整洁,但眼睛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疯狂。
她手上抱着小雀儿,小雀儿的眼睛不知道怎么了,被蒙上了一层纱布。
折花轻声细语地问小雀儿道:“小雀儿,娘已经找到了一种可以彻底抑制你身上的黑气的方法,你相不相信娘?”
小雀儿虽然看不见,可是却顺着火炉中火花爆开的位置精确地找到了火炉的方向。他的脸冲着火炉,感受着火焰在脸上灼烤的炽热,回道:“娘,我信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折花道:“好,那就随娘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