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热闹非凡,?唱唱打打、高朋祝福的声音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传来,但岑轻衣话音落下,沈千山又迟迟不肯接话,?二人之间忽然形成一片寂静。
岑轻衣还没感觉到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以为他没听清楚,?又信心满满地重复道:“我是说,沈师兄,?不如我们成亲吧?”
她说完,仰着头期待地望着沈千山,满脸都是“看我聪明吧快夸我快夸我”,沈千山万年不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他抿着唇,?脸色青白交加,半晌忽然喝斥道:“简直胡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岑轻衣没等来期望中的表扬,反而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有些委屈地反驳道:“我知道啊,?但你不觉得这个方法其实很可行么?”
她细细地分析起来:“你看,如果由我来扮演新娘假装被那东西抓住,?那要么我可以趁它放松警惕直接抓住它,?看看它和祭司到底有什么关系,要么可以潜入它的老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些失踪的新娘。”
沈千山眉心紧皱道:“你就没有想过,?若是那东西还藏有什么底牌,你一人面对,情况危险怎么办?”
岑轻衣想也不行,脱口而出道:“不是还有沈师兄你嘛?”
沈千山一怔,随即脸色微缓,但仍然不赞同:“那也不应当拿成亲当儿戏。”
岑轻衣道:“哎呀,?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两个不说,谁能知道?”
沈千山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变故突生,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眨眼间吞噬了太阳,天地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随即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待天地再明朗之时,喜堂上只剩下新郎,本应同他对拜的新娘却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前来贺礼的宾客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岑轻衣和沈千山设下的阵法甚至没被触动一丝一毫。
它仿佛毫无气息,来去无半点影踪。
新娘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岑轻衣眉头紧皱,紧紧盯着沈千山的眼睛道:“沈师兄,我们必须救这姑娘。寻常姑娘不会术法,由我去最合适。”
沈千山眉峰狠狠压下,半晌终于道:“好。”
他想起在寒雪峰上的事情。她既是雏凤,便理应从巢中出来,试着在辽阔的天空中振翅飞翔。
虽然这个计划听上去透露着一些小孩子过家家的荒谬和好笑,但也确实是此时最好的方法。
既然如此,他应该做的就不是成为她试着飞翔的绊脚石。
事态紧急,岑轻衣迅速安抚下新郎,将一切计划都与他家说明,新郎即刻表示可以让岑轻衣扮作自己的妹妹从家中出发,沈千山则先行前往自己的堂兄家。
新郎堂兄家和新郎家恰好隔了一个小小的沙滩,正好可以还原一切新娘被掳走的条件。
三人安排妥当,岑轻衣匆忙起身,刚要带着跟来的喜娘进新娘的闺房梳洗打扮,沈千山叫住了她。
他咬破指尖,就着血在她额头前凌空画了一个平安符。血液中充盈着磅礴的灵力,平安符金光大振,旋即隐没入岑轻衣的额头。
沈千山道:“这道符含有我全力一击的力量,一旦符破,我会立刻到你身边,你不必担心。”
他顿了顿,道:“万事小心。”
时间紧迫,不可能再给岑轻衣和沈千山做一套合适的婚服,所幸当地新郎新娘的婚服都会一次做两套,以备不时之需,二人当下就拿走另一套婚服,各自准备。
极西女子身形普遍高大,岑轻衣虽然长期练武,但也撑不起来这一身婚服。她任喜娘将她一头乌黑长发散下绾出新娘的发髻,随手从妆台上拿了一根针,摸索着将宽绰的腰身别了起来,又拿出剪子,将过长的衣袖和裙摆裁了裁,婚服上原本的绣花要么被她别在一起,要么被她裁得残缺不全,这才勉强看上去合身。她一把抄起拢在头上的红纱,撩起裙摆上了新娘来时所坐的骆驼车。
骆驼车的车轮“吱呀——”一声,象征着新郎新娘喜结连理、永以为好的驼铃轻响一声,载着岑轻衣往未知的远方走去。
老板娘是真的对自己最后的小女儿十分上心,骆驼车内布置得堪称豪华,一面占据了半幅车壁的铜镜正对着岑轻衣,让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的头发一半柔顺地披在肩上,一半被高高挽起,用一只孔雀金钗固定住,又星星点点地缀了金色的头花。
她脸上并未来得及浓妆艳抹一番,只略微上了一点粉黛。她眨了眨眼睛,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将随手拿起的红纱盖在头上。高高挑起的孔雀金钗将红纱也挑起,大红半透的纱只堪堪遮住了她眼角的红痣,露出抹上朱红口脂的唇和小巧的下巴。
因为红纱遮住了眼睛,她目之所及尽是红色。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看不见的平安符,腕间沈千山给她戴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方才她满心都是要怎么才能抓住那东西,怎么才能救出那些被抓住的新娘,提出“成亲”时也只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目前最为可行的方法。
直到此时,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婚车上时,才后知后觉地品出“成亲”这两个字的含义来。
她好像,似乎,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打包卖了。
还是迫不及待、吹拉弹唱的那种。
虽然她和沈千山都心照不宣,这场婚礼不过是事急从权之下的妥协,决计当不得真,但她心头一动,像是被小猫爪子突然挠了一下,一种诡异的喜悦在她的心里油然而生。
她一不小心瞥到了镜面,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勾起的唇角,愣了一下,下一刻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抬手揉了揉脸,将脸上的笑揉了下去,腕间的铃铛发出急促的声音。
她感觉脸上的温度都有些烫手,心脏迫不及待地追随着铃铛的节奏跳动。
她忍不住唾弃自己。
岑轻衣!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轻微的,沙——沙——
就像是有什么特制的软底的鞋,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被挑动,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眯起,手轻轻搭上了藏在腰间的长鞭。
突然出现的、紧紧跟随在婚车旁边的沙沙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十个呼吸之间,除了骆驼车还在依然行动之外,一切都好像忽然静止。
下一刻,漫天狂风席地而起,裹挟着黄沙,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车门灌进车中,将岑轻衣紧紧包裹在沙子里,瞬间从车厢中劫掠至半空!
细密的沙子劈头盖脸地打在岑轻衣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隐隐作痛。